對宋雲禾來說,和顧臨住在一起,意味著安全。
他們從未有過任何逾矩的行為,但如今有人提出來,便覺有些怪異。
因為在顧臨口中,他們還是兄妹。
顧臨側頭,用餘光瞟她的臉,等著她的回答。
“我住樓下吧。”宋雲禾不自然道。
顧臨:“帶路吧。”
“好勒。”小二立馬道:“哎喲瞧我這眼神兒,姑娘腿腳不便,那就住一樓再合適不過了。”
房間在後院,安靜倒是安靜,但門一開,一股潮溼的黴味撲面而來。
門嘎吱嘎吱地響,合頁都生鏽了,感覺多使點力就要掉。
小二扶穩門,不好意思地朝兩人笑笑,說:“這一樓雖然潮了點,但是進出方便,散散味兒就好了。”
顧臨道:“換一家。”
見客人要走,小二連忙道:“二位要是不介意的話,二樓那間是兩張床,你也好照顧你妹妹。”
顧臨揹著宋雲禾上了二樓,二樓的房間比一樓要好得多,陳設和之前住的客棧差不多,也是一左一右兩張床。
小二上了飯菜和洗漱用的水,宋雲禾洗漱過後躺在床上,她幾乎一夜沒睡,但現在卻有些睡不著。
她翻了個身,側躺著去看對面床上的顧臨。
顧臨似乎比她還要疲憊,盯著虛空的某一處,眼睛正在慢慢往下合。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顧臨轉過頭來,半闔的眼皮微微往上抬了一些。
“怎麼了?”
宋雲禾本想說沒事,卻立馬改了主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原本以為你要晚上才到。”
顧臨閉上眼說:“事情辦得快。”
他確實很困,一路上都在趕路,送完銀子便去下一家,途中幾乎沒有歇息,但還是沒趕上昨夜進城。
顧臨每個冬日的路線是固定的,去時走建業、琅琊,回時走豫章、荊楚。
以前他獨自走這條線時,也是這幾日這樣,很少在途中停留,他腳程快,往年一個多月能跑個來回,這一次回來帶著宋雲禾單程就得走上月餘。
原本可以差人來送,但他年年都是親力親為,總覺得親自去看看比較放心。
顧臨在這闃寂中漸漸睡著。
他不喜歡睡覺,閉眼時總是能看見那些亡魂,雖然早已成為習慣,但仍不免讓他渾身發冷。
他在一隻斷手攀上他的手臂時掙扎著醒來,睜開眼盯著帳頂,心中雖是驚濤駭浪,眼中卻依然平靜。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正午,刺目的光從窗戶投進來,顧臨聽到了很輕微的聲音,是有人在低低抽泣。
顧臨偏頭朝著對面看去,他看見宋雲禾側臥在床上,背對著自己,被子蓋到了後頸,但被子下的身體在隱忍地發抖。
估計是怕被他聽見,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後來乾脆把被子往上一拉,把頭也一同埋了進去。
宋雲禾不敢哭出聲,擔心吵醒顧臨,被子裡讓人憋悶,空氣越來越稀薄。
“宋滿月。”
宋雲禾一愣,飛快地用手抹了抹眼淚,稍稍拉開被子問:“我吵醒你了嗎?”
“我睡醒了。”顧臨說。
他大約能猜到她為什麼哭。
先是家道中落,後被人強虜,之後遭遇的都是顛沛流離和劫後餘生,命運沒有在她十七歲這年給她任何優待,反倒是越發殘忍,和他當年差不多。
顧臨仰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腦後說:“哭吧,不用忍著。”
宋雲禾默默流淚,聽著房中響起顧臨淡淡的聲音。
“眼淚從來都不是意味著軟弱,你可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