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話，是江海棠吼出來的。
瞬間，無論是鄭文彬，鄭世傑，還是鄭清雅，或者王雪都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王雪的臉上，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感，彷彿壓在她心口的大石頭突然被挪開。
江海棠反而是所有人中表情最自然的那個。
“籤吧，我們離婚，你想娶誰就娶誰，跟我沒關係。”
“你想得美！”
最先說話的是鄭老太太，她聲音狠戾，彷彿要把江海棠生吞活剝了。
“你一個鄭家買來的童養媳，有什麼資格離婚？就算是分開，那也是我們文彬休了你，拋棄你。一個被休的女人，我看能有什麼男人要你？”
“媽你別說了。”鄭文彬聲音帶了幾分嚴肅，轉而對上江海棠又換成了溫和的樣子：“我跟你說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會跟你離婚的，也絕對不會娶徐敏珠。你放心，以後我不會把徐敏珠帶到家裡來，絕對不會讓你難堪。”
他知道江海棠已經知道了徐敏珠的存在，只是沒想到她會當著大家的面把這事攤開了說。
第一時間江海棠沒發作。
鄭文彬以為她會當這事沒發生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日子，畢竟這麼大年紀了，也不好再學小年輕瞎折騰。
江海棠皺眉。
“你不想娶徐敏珠？”
她不太能理解鄭文彬的腦回路，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他這人最愛面子，最大的驕傲就是大學教授這個身份。
他不允許自己傳出這種醜聞。
“還真是個孬種，你對不起我，也對不起徐敏珠。”
鄭文彬被江海棠罵得很是難堪，他抬手扶了扶眼鏡，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風度。
“再怎麼樣，徐敏珠也就是養在外面的，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你永遠是鄭太太。”
江海棠怒極反笑：“你覺得這麼多年我跟你，是在貪圖鄭太太的身份？鄭家算得上什麼？當年我擺攤賣個滷味，生意好到幾乎每週都有人拿錢想來學技術，還有人出錢想投資我的滷味攤做成連鎖店。因為你一句小孩沒人帶，學壞了將來有再多錢有什麼用，我就放棄了滷味攤迴歸家庭。如今你跟我說，我是在貪圖鄭太太這個身份？這個身份能帶給我什麼？是每個月給我發工資，還是能延年益壽保佑我長生不老？我要這身份有什麼用？”
年紀輕輕就能靠一個滷味攤供一家人吃喝，還能供鄭文彬上學，江海棠不可能是個任人欺負的柔弱小白花。
孤兒寡母，想支起一個攤位，光靠東西好吃遠遠不夠。
有人搶她攤位，有人阻她貨源，還有人對她動手動腳。
她不潑辣根本活不下來。
是後來鄭文彬跟她說，一個大學教授夫人要有文雅氣質，要知書達理，否則就是在給他丟人，江海棠這才收起爪牙，裝作溫柔的樣子。
她從小沒有親人，爹不疼娘不愛。
好不容易在鄭家感受一點家人的溫暖，所以她拼了命想去抓住，竟然讓鄭文彬覺得她是在貪圖鄭太太這個名頭。
原本心虛的鄭世傑聽到鄭文彬被罵這麼狠，心頭的那點愧疚頓時消失不見。
這麼多年，他是同情自己父親的。
一個男人，不能和自己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還要承擔養家餬口的責任，心裡的苦有誰能理解？
“媽，這事你鬧歸鬧，但能不能不要一直拿離婚作為威脅？你這樣，哪個男人能受得了？怪不得爸喜歡敏珠阿姨。”
王雪在旁邊拉了拉鄭世傑的袖子，小聲說：“你少說兩句。”
鄭世傑才不會少說，他一把甩開王雪的手：“媽你是不是網上的短視頻刷多了，覺得男人就該圍著女人轉，所以來做害我爸的？爸和敏珠阿姨本來就般配，這麼多年已經夠對得起你了。”
江海棠瞥了一眼鄭世傑。
“既然徐敏珠好，那你不趕緊勸勸你爸，讓他早點跟我離婚，好把徐敏珠娶進門？”
鄭文彬還是堅持那句話：“江氏，這事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江海棠根本不想聽他說這些話。
“離婚協議書我放這了，一週之內如果沒簽好，我會起訴離婚。我不用兩個兒女養老，鄭家的財產分我一半，房子我不要，按照市面上的價格折算成錢給我就行。”
這簡直是在戳鄭老太太的肺管子。
她高聲呼道：“不可能，鄭家的錢都是我兒子賺的，你憑什麼分？你給我滾出去，一分錢都別想拿。”
從前江海棠敬她為長輩，即便被她有心刁難，江海棠也從不說什麼。
但現如今，江海棠絕不容忍她一點兒。
“你兒子是大學教授，你怎麼不多讀兩本書？鄭家的財產怎麼劃分你說了沒用，要看法律怎麼算。鄭文彬，你最好別耍賴，否則我一定會讓你的學生們看看，你究竟是怎麼為人師表的。”
鄭文彬沉默半晌，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
“江氏，你非要一筆一筆地算這麼清楚嗎？好，那我就跟你算。當年你什麼都不是，比路邊的一條野狗都不如，是鄭家給你一口吃，你才能活到今天。當年的情誼，你又要怎麼算？”
一直沒插上話的鄭清雅一會同情自己父親，一會心疼自己奶奶，眼下終於能插得上話了。
“對啊，鄭家當年收留你的情誼，你要怎麼算這筆賬。”
江海棠完全沒有被他們繞進去。
“當年收留我，對我好的人是鄭老爺子，跟你們有什麼關係？都姓鄭的關係？更何況這麼多年我在鄭家當牛做馬，早就還完了。你們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在我這沒用過。”
“江氏，你什麼時候學會如此咄咄逼人？”
鄭文彬看江海棠的眼神滿是失望，彷彿是江海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你會後悔的江氏，你今年70歲，毫無學歷，毫無背景，毫無工作經驗，離婚了你拿什麼養活自己？真以為外面的世界那麼好闖？聽我的，今天這事就這麼過去，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你鬧騰要離婚的事，咱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過。”
江海棠一臉厭惡地看著他：“鄭文彬，你別做出這副讓我噁心的樣子。當年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哪怕是直接跟我說你喜歡上徐敏珠，要跟我離婚，我都還能高看你一眼。結果你就是個既要又要的窩囊費。”
“媽，你有完沒完？我爸噁心，敏珠阿姨賤，就你一個人最清高最無辜是不是？”
鄭清雅不知何時已滿臉淚痕。
“敏珠阿姨為了爸爸終生未嫁，也沒有自己的孩子。這麼多年，敏珠阿姨更是把我當成她的親生女兒疼愛，也只有在敏珠阿姨那裡，我才能感受到媽媽的溫暖。如今，你連這點溫暖也要剝奪嗎？”
吼出這句話時，鄭清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根本沒注意到王雪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