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館正院。
葉懷遠正攜著三位姨太太用早餐。
張媽直接跪下告狀，哭得老淚縱橫。
“老爺，自小我便忠心耿耿地服侍您，雖無大功，卻也盡心盡力。”
“大姨太太賞識我，贈我幾塊時興的布料，我白天服侍老爺和幾位姨太太，夜裡熬紅了雙眼才縫製出幾件衣服。”
“卻被小小姐、小小姐……”
她哭得泣不成聲，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姨太太忙俯身，溫柔的扶起她。
“張媽，別急，慢慢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葉懷遠習慣性的一邊享用早餐，一邊看報紙。
聞言，他放下了手中的報紙，皺起了眉。
“小小姐做了什麼？”
他對這個女兒的瞭解並不多。
自從兩年前把她接回公館，就如同一個透明人一般。
要不是葉芷柔鬧著不肯和顧大帥成婚，他幾乎快忘記了家中還有這樣一個人。
張媽抹去眼淚，從懷裡掏出一塊碎布，聲音顫抖。
“小小姐……她把我的衣服全都劃爛了。”
大姨太太驚愕地掩住嘴唇，“天老爺，怎麼都劃成這樣了？”
葉懷遠皺眉問：“她為何要劃爛你的衣服？”
張媽早已想好了說辭，臉上滿是委屈。
“可能是小小姐對我有些不滿，趁我不備時，想給我一個教訓。”
“也是我忘記了，小小姐馬上要嫁給顧大帥，從此便是顧夫人，身份尊貴。”
“對我這樣的老媽子施以小懲，或許是想借此展示一下她的權威……”
“簡直荒謬！”葉懷遠沉下臉，“她就算嫁的再顯赫，也是我葉家的女兒！”
大姨太太忙輕聲安慰：“老爺，請您息怒，妾身倒是擔心，小小姐這般任性行事，若不學會適時收斂，一旦進入顧家那種地方，只怕會惹下大禍，牽連葉家。”
葉懷遠略微一沉思，便冷聲吩咐大姨太太。
“給她找個深諳規矩的老媽子，好好教教她大家閨秀的風範和舉止！”
大姨太太柔聲應著“是”，眼底卻閃過一抹厲色。
她不著痕跡的對著張媽使了個眼色。
張媽心中湧起一股暢快之意。
早上她罵了許久，那死丫頭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
這次，她就用老媽子的身份，好好地教教那死丫頭規矩！
她正要退下，一轉身，卻見葉無雙款款步入正院。
她步伐從容，氣質清冷。
絲毫沒有因為衣著陳舊而顯得自卑怯懦，反而有種超然脫俗，渾然天成的氣質。
所有人都望著她，感到詫異。
葉無雙走近，朝著幾人欠了欠身。
乖乖巧巧，大大方方。
“父親，張媽所說的事情，我承認是我做的。但事情的真相併非她所描述的那樣。”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不卑不亢。
很有讓人繼續聽下去的慾望。
葉懷遠微微眯起了眼睛，昨日才見過這個女兒，今日再見，卻感覺彷彿換了一個人。
倒是張媽嚇了一大跳。
她欺負慣了葉無雙，知道她膽小怯懦，怕極了老爺和幾位姨太。
在他們面前，她甚至不敢抬頭多看一眼。
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縮著脖子像個剛破殼的鵪鶉。
可現在，她竟敢跑來正院，替自己辯解！
張媽連忙跪下，情緒激動地道：“老爺，您要為我做主啊！小小姐都承認了，我被她這樣欺辱，以後在公館如何立足……”
葉無雙卻不慌不忙，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張臉生的嬌俏柔媚，配上她這絲笑，倒是晃了不少人的眼睛。
大姨太太正要替張媽說話，卻被葉懷遠抬手阻止了。
“好了，讓小小姐說。”
葉無雙微微頷首，看向神情慌亂的張媽，聲音清晰明亮。
“張媽，作為公館的長輩，您本應受到尊重。但您讓我一個嫡出的小姐去洗傭人的衣服，這豈不是有失體統？”
“我稍作懲罰，只是想提醒你，即便是在公館，也要分清尊卑。”
她微微一笑，清貴的氣質格外惹眼。
張媽望著她，心中一震，隨即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直透心底。
葉無雙轉過身，面對葉懷遠。
繼續說：“父親，我承認我的方式有些過激，但我也是出於對葉家名譽的考慮。如果此事傳出去，別人會如何看待我們葉家？”
葉家，歷代從軍。
是錦城唯一從上世紀，存活下來的軍閥大家。
儘管到了葉懷遠這一代，家族的輝煌有所衰敗。
但在錦城，依舊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這樣的家族，最是注重名譽。
葉懷遠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幾乎忘了，眼前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女兒，才是葉公館的嫡小姐。
雖然他已將嫡小姐的身份給了葉芷柔。
但在公館內，這種無視尊卑的規矩，也絕不能出現！
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外人笑掉大牙？
“張媽，你既是公館的老人，怎會如此不懂規矩！”
葉懷遠震怒！
張媽嚇得匍匐在地，渾身發抖。
此刻她已經百口莫辯，她無法相信，那個一直膽小怯懦的葉無雙，突然變得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三兩句，便給她扣上了無視尊卑的罪名。
她知道，老爺最痛恨破壞公館規矩的人。
方才她也是因此，輕易挑起老爺對小小姐的怒火。
然而現在，局勢逆轉。
她連忙磕頭認錯，“老爺，我錯了，是我一時老糊塗了，我再也不敢了。”
“既然你已經老糊塗了，那就回鄉養老去吧！”
葉懷遠毫不留情，轉頭吩咐大姨太太，“從庫房給她拿點銀元。”
張媽聽到這話，身體瞬間癱軟在地。
在公館享受了一輩子的她，怎麼捨得再回到鄉下過苦日子。
她無依無靠，一旦回到鄉下，只有等死。
她拼命地磕頭，“老爺，求求您讓我留下吧，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要趕我走……”
葉懷遠不耐煩的擺擺手，兩名副官立刻上前，將張媽拖了出去。
張媽的哭嚎漸漸遠去，公館內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葉無雙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觀察這位父親。
果真是個無情的冷血之人。
從小伺候的老人，說打發就打發，這樣的決斷，難怪對自己的嫡女也如此冷漠。
“你還在這幹什麼？”葉懷遠皺眉看向葉無雙。
葉無雙微微一笑，步伐輕盈的走向餐桌空位坐下。
三位姨太太直接看傻了。
公館規矩，家中的兒女是不能與長輩同桌用餐的。
除非是遇到喜慶的日子，或是得到老爺的特許。
但今天，既不是喜慶的日子，老爺還正在氣頭上。
這小小姐，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