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老夫人瞪道,“你想拋宗棄祖不成!”
薛老亦是猛地回頭,望向江扶月,眸光鑠亮,“小姐?!”
江扶月揚聲道:“君家乃太祖帝之子南嶺王的後裔,今人丁單薄以至絕戶,然南嶺百姓都曾受南嶺王恩惠,想來亦不願見君家至此消散於世間,我身上流有君家血,自願改姓入君門,祭宗祠,添香火,傳承君家家業,”
她望向柳氏,“祖母,你說我現在出去說此事,南嶺百姓會有不同意的嗎?當然,您為了制止我,也可以叫大哥二哥來改這個姓。”
“瑾臨紹白都是我江家的孫子!!!”柳氏立即吼道,“你敢威脅……”
柳氏話沒說完,便被江從霜拉了拉袖子。
江從霜在柳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用南嶺王的恩惠來談重建君家宗祠,沒有人會反對,甚至於四大家族都要幫扶一把。
但這樣,江家出於倫理,都應分出家財給君家建勢。
柳氏霎時白了臉。
江從霜努力溫和道:“阿月,你可知你一旦做此決定,將來要經歷什麼?”
“我只知,我今日要麼退婚,要麼出門道出我方才所言。”
江從霜忙道:“你想退婚退便是,其餘的事,待你兄長回來再商議可好?”
老夫人嘴唇蠕動著,沒有說什麼。
江扶月卻是笑點了下頭,“自然要從長計議,那麼,還請姑母帶著祖母去梳妝,黃昏時分,我便要出發去沈家了。”
接近日落之時,滿天白雲忽地燃燒起來,在空中開啟無比絢麗的紅。
那般美的秋空,正是辦喜事時,渴望遇到的最好景緻。
江家大宅門口,已經聚集了大批看熱鬧的百姓。
江家老夫人與江從霜母女面色麻木得站在門口。
一身火紅的女子自門內走出,滿面明媚,顧盼流轉間雙目生輝,叫全場都安靜下來。
她轉過身,對著柳氏福身示禮,揚聲道:“有祖母為孫女撐腰,孫女便不懼前路坎坷!”
柳氏臉難看至極,然而被江從霜拉了拉,還是咬著牙道:“你只大著膽子去討回你的公道。”
江扶月溫婉起身,“是,孫女聽祖母的話。”
她轉過身,視線掃過四周,燦然一笑,隨後走至薛城牽著的棗紅色大馬旁。
秦歸雀隱在人群中,聽周圍人低語。
“江家小姐,這姿態像是去迎親。”
“這不是打沈家的臉嗎?黃昏本是迎親時,她卻一身紅衣騎著新郎官該騎的高頭大馬去退親,沈家這臉,可算是丟盡了。”
“依我看,也是沈家氣狠了江家小姐,這才會做這般狠,我估摸著昨日那被害之事,還真可能就是沈家做的。”
“那你們看,這江扶月到底有沒有被……嘿嘿。”
有滿面猥瑣的男人偏了話頭。
秦歸雀視線瞥過,只聽其他人道:“看她那英姿颯爽的樣子,應當確是未遂。”
“那可說不……”方才的人話剛要脫口而出,突然就瞪大眼。
那頭江扶月翻身上馬,隨即一聲鑼響,她抬手示意隊伍出發。
“咚——”得一聲響,掩去了猥瑣男人的痛呼。
他的後腰處被匕首頂著,甚至於能感覺到匕首略陷進了肉裡。
恐懼使得他雙腿打顫。
只聽耳邊有低啞的聲音迴響。
“你很吵。”
……
江扶月倒是不清楚秦歸雀“盡忠盡職”的事。
她正帶隊出發,對面忽有烈馬疾馳而來,領頭的男子姿容卓絕,是江瑾臨。
江扶月停住馬,望著江瑾臨,不避不讓。
老夫人見狀忙下了臺階,“瑾臨,你回來了!”
其餘人皆是面面相覷。
江扶月攥緊繩子,揚起下巴,只冷眼看著江瑾臨。
江瑾臨亦是沉默以對。
就在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時,他忽然開口道:“護送小姐去沈家。”
“瑾臨?”老夫人驚愕。
江扶月內心卻是毫無波瀾。
她拉了拉韁繩,夾緊馬腹,自顧自越過江瑾臨,連句話都沒同江瑾臨說。
“駕!”
薛城連忙喊道:“跟上小姐!”
江瑾臨回身,看向前頭的那道紅色背影,心頭苦澀。
他默默退去一旁,給隊伍讓了路,又低聲對手下阿衡道:“去攔住老太爺的車駕。”
阿衡訝異,“大公子,您、不阻止小姐嗎?”
江瑾臨搖了搖頭。
妹妹這般急切的大動作,何嘗不是對他的失望。
他輕聲道:“她不願,便不願吧。”
臺階上,江從霜目送著江扶月的身影消失,又看了眼身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的女兒,忽地淡淡道:“阿柔,你與瑾臨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蘇織柔猛地抬頭,“娘!”
*
扶水郡主城就那般大,因此四大家住得也不遠。
不過當江扶月到達沈家大門前時,街道幾乎都圍得水洩不通了,甚至於屋頂、樹梢,就連別人家門前的石獅都掛滿了看熱鬧的人。
所有人都以為沈家會派人半路來阻止江扶月,就連薛老都提了心神。
但出乎意料得是,沈家人只是在門前安安靜靜等著,連絲吵鬧都沒有。
沈家最年輕的家主沈贏舟就站在階下。
玄衣墨髮,身姿筆挺,稜角分明的面龐俊美異常,吸引了在場所有百姓的目光。
他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離,只眺望著路的盡頭。
良久,有喜樂聲聲傳來,人群的喧囂似疊浪般湧入耳中。
他的視線裡亦多了一抹紅色倩影,挾著漫天紅霞,像他當日去下聘般,離他越來越近。
落日漸沉,江扶月停住馬,亦是居高臨下望著沈贏舟。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病弱的阿孃將她還稚嫩的小手塞到少年手心,柔聲道:“贏舟,以後就要拜託你照顧阿月了。”
少年的語氣鏗鏘有力,“姨母放心,我會的。”
後來少年離家去讀書、去闖蕩。
碼頭前,她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
“贏舟哥哥,等我長大你就回來了嗎?”
少年摸了摸她的頭,將訂親的同心佩塞進她手裡,“等你長大,我就該上門娶你了。”
可她沒有等到長成的少年來娶她,等到的是男子的一句“你我婚約乃是父母約定,並非我真實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