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還有的人家在大街上放起了鞭炮。
大戶人家已經在準備放煙花了。今日飯店裡忙忙碌碌,很多家點心店、燒烤攤、茶水鋪,都搞起了免費。
陣陣笑聲掩蓋了點點淚水,他們心裡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位州主一定會給雲州帶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的!過去經歷的種種苦難,再也不會重演了。
戲班子們正在抓緊時間寫劇本,關於他們新州主的戲,沒準會比馳林將軍的還要受歡迎呢!
沈安嵐帶著龍緒坐下,對面是鬱赫澤和龍縛。鳶州巫女枝瑤一襲利落的黑衣,正守在門外。
九號茶室兩面都是通風的大窗,景色宜人。一邊是熱熱鬧鬧的大街,一邊是兩棵參天青松之下懷緬故人的場所。
傳說這高聳入雲的青松可以將人們對已故之人的思念之情帶到天上。夜裡在此睡下,就會與思念的逝者在夢裡相見。
“鬱少爺,您又思念夫人了。”
祭月樓茶房夥計放下鮮煮椰茶後,左手握住右手放在心臟處,深深鞠躬。這是烏延世對已故之人表示懷緬與敬重的禮節。
“替亡妻沈安嵐多謝了。”
鬱赫澤在座位上簡易回禮。他神情自若,不見半分哀痛,像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沈安嵐和龍緒也做了跟龍縛一樣的緬懷之禮。
她面具之下表情平淡,心卻如針扎一般,遊蛇蠱毒正在她體內蠢蠢欲動。
龍緒知道,將軍此刻很難熬,所以他也絕對不能掉鏈子。要是自己的演技能像花昀那樣就好了,他可是被稱為“善面赤伶”啊。
“州主勿怪,此處雖為祭奠故人的酒樓,卻是最能體現出雲州風情的特色之地。不知州主可曾來過?”鬱赫澤在試探。
“一面現世,一面故舊。如此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沈安嵐冷靜回答。
“我們的新州主真是奇人,剛來雲州就在百姓的擁護中拿了州主。十九歲的三系零涅十段,再加上天生的好人緣,為何看中了三都九州中實力第三差的雲州?”鬱赫澤直奔主題。
“有緣而已。”
沈安嵐在心裡暗歎鬱赫澤的變化。他小時候一直不愛說話,一定是經歷了很多事情,才變得這麼伶俐。
“近帝衛少主,替帝都辦事,一句有緣,就順手拿了雲州?”
淮都與帝都暗裡針鋒相對的這些年,近帝衛少主的身份是一直以來都無從下手的難題,沒想到居然是以州主的身份亮相。
“鬱公子不是找我來商討施家一事的嗎?”
“若是沒有你,現在成為雲州州主的人已經是龍縛了。我難道不應該好奇我對手的身份嗎?”他在用假話套真話。
“我會守護好雲州,這就夠了。”
“你當然會。耗資無數在三都九州都修了宅邸,就是為了掩蓋你雲州的大本營吧?”鬱赫澤如狡黠的狐狸一般,句句帶刺。
龍緒緊張得手心冒冷汗。修了宅邸的可是馳林將軍,而現在沈安嵐的身份是化名為竇行的近帝衛少主啊!
“鬱公子思維跳脫,我倒有點跟不上了。”沈安嵐強行冷靜。
沒關係的。就算他猜出了什麼,也不會影響自己與西門知行後續的計劃。
“竇行?這名字虧高哲編的出來。你覺得呢?馳林將軍。”
鬱赫澤藍色的眼眸中光芒閃爍,嘴角揚起的弧度傲然而堅定。
“鬱公子確實如傳言般聰慧過人。”
他不是試探,是已經確定。
雖說她毫不避諱地住了馳林將軍府、還帶著龍緒在身邊,但這都是為了接下來的計劃,提前向世人鋪墊近帝衛少主與馳林將軍的合作關係。
沒想到鬱赫澤能直接猜到自己就是馳林。連性別都不同,虧他敢這麼確定。
那他呢?他是隕州的百鬼之主嗎?
放畢原回雲州這件事屬實是大意了,她當時不知道鬱赫澤在雲州。若是鬱赫澤查到馳林是沈安嵐,就不好了。
“花昀,封住畢原的嘴。”沈安嵐用念波給花昀傳話。
“收到。”花昀那邊回話。
桌上四人沉默許久。
鬱赫澤為馳林的肯定答案感到興奮,沈安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龍縛和龍緒面面相覷,根本插不上話。
桌子上的椰茶飄香,混著樓下點心鋪裡新鮮出爐的柑橘糕的香氣。近些年淮都的貿易範圍擴大,還在氣候模擬基地中培育出了一年四季都能生產的水果品種,才讓南域的香椰、柑橘等水果常年在各地供應。
街邊的戲臺子上正在表演《西境修羅鬼》的戲,講到了馳林將軍隻身前往西境,與自己遇到的第一隻妖戰鬥的情節。
百姓們一片叫好聲,馳林之名,是男人的夢想,也是女孩們的憧憬,更是普通百姓們的守護神。
三位“將明之人”中,最受歡迎的就是馳林將軍,其次才是維護契約、阻止戰爭的小淮王。近帝衛少主過於神秘,人們對其幾乎是一無所知。
四人就靜靜地聽完了這段戲,桌上的椰茶一杯未動。
“將軍覺得,戲文講的對嗎?”鬱赫澤開始提問。
“對錯參半。”沈安嵐答。
“哪錯了?”鬱赫澤追問。
“你想知道?”沈安嵐反問。
“誰不想知道?”鬱赫澤再反問。
“你只需要知道西境已平定。”沈安嵐為這個問題收尾。
“龍都駐守西境五十年都沒做到的事,十九歲的將軍您,從十五歲奔赴西境開始,一個人用了四年就辦到了?”他舉起茶杯。
“我不是一個人。”她轉移話題。
“難道將軍真的隸屬龍都?”他試探。
“我不是像戲文中所說的,孤身赴西境。”她再轉移話題。
“所以你是被龍都請過去的?”他順著她的話說。
“你覺得呢?”沈安嵐再次佔據主導地位。
“將軍的馳林軍,一大半是龍緒直屬的龍都軍隊,一小部分是從妖手裡解救的人。看似有龍都的成分在,實則偏離龍都的指揮。”鬱赫澤直言自己的分析。
“小淮王真是手眼通天。”她不明確回答。
“所以,馳林將軍居然是帝都的人?”他終於問到了核心問題。
“我是淮都的人。”沈安嵐再次化解。
“哈哈哈哈哈哈。將軍若真是我淮都的人,我這個鬱何兩姓之子可要緊張起來了。”鬱赫澤也在心裡暗歎馳林的反應之快。
“鬱公子看得起馳某。”她禮貌回答。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企圖迴歸正題。
“身陷迷局之時,只有換一種角度,才能看清世界。”她只說虛話。
“你是說妖的角度?”他抓住核心。
“世間萬物不是非黑即白的。”她又把話往虛了說。
“那將軍認為自己偏黑還是偏白?”他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
“西境太陽毒辣,我自然是偏黑。”她反應極快。
“我是說將軍到底什麼立場?”他直接問。
“我永遠站在人類一邊。”沈安嵐堅定道。
“那鬱公子你呢?”攻防轉換。
阿澤,你可千萬別是隕州那位啊。
“只要能為亡妻復仇,我可以是任何立場。”
鬱赫澤這話說得平平淡淡,卻在沈安嵐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