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
黃長枝屋裡的大鐘敲了十一下。
伴著鐘聲方柔連著翻了兩個身，從她進屋上炕躺下就一直輾轉反側。
方晴估計方柔還對她坐馬千里的自行車耿耿於懷。
方柔找母親告方晴的狀，方晴不害羞坐馬千里的自行車，被母親一句“黃毛丫頭哪來那麼多事”給懟回去了。
方柔不明白母親是罵方晴黃毛丫頭多事，還是怪她無事生非。她心裡委屈，不過她也知道母親是擔心哥哥方野不按時回家，現在都夜裡十一點了，方野還沒回來。
為什麼她的哥哥就不能像馬千里那麼優秀呢！方野整天和農場那些初中沒畢業的小混子們四處撒野，不斷惹事生非，每次學校大會點名批評保證都有方野的名字。
因為有個不爭氣的哥哥，讓方柔在學校都抬不起頭，就算妹妹方美再優秀，也難以抵消方野臭名遠揚給她帶來的自卑感。
院子外有人路過，不知是不是在吸老旱菸，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聽見方柔和方美都均勻了呼吸，方晴輕輕拉了拉毛線毯，把弟弟的下巴掖嚴實些。
方辰下意識地吧嗒了一下小嘴，長長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又睡熟過去。
看一場露天電影把小傢伙高興壞了，拿到水果糖小傢伙更是樂得臉紅眼睛亮。
孩子的快樂總是那麼簡單！
方晴側過身看著身邊的方辰，回想昨晚起夜的情景，今晚為了不起夜蹲尿盆，她晚上沒敢喝水。
院子傳來一聲貓叫，聲音透著古怪，隨後院門的鐵拴發出細微的響聲。應該是方野回來了。回家還裝審弄鬼學貓叫，這位堂兄也是頑皮到家了。
“你給我站住！”
方文軍拎著雞毛撣子把兒子堵在了門口。
“爸，我跟小強他們玩了會撲克，沒想到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我以後不這麼晚回家了。”
“啪！”
聽到竹棍抽在皮肉的聲音，方晴下意識地摟住自己的雙肩。聽著都疼，也不知道方野被抽成了什麼樣。
老一輩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古往今來，真是被打罵出來的孝子還真沒聽說過。
“爸我不敢了，別打了，再打我就疼死了……”
灶間傳來撲通的聲音，想必是方野被打跪地求饒了。
“方文軍你瘋了你！哪能這麼往死裡打孩子。方野還小，以後他會懂事的。”
黃長枝穿著花短袖開襟上衣沒係扣子就跑出來了，她上前拉住丈夫的手喊兒子快跑。方野從地上爬起來往灶間小屋裡跑去。
“混球你給我站住。”
看到從兒子褲兜裡掉出來的一件粉紅花邊內衣，方文軍的臉頓時綠了，撥開妻子的手追上方野，一把把方野扯到灶膛邊抬腳踹跪地，讓他解釋褲兜裡怎麼會有女人的內衣。
黃長枝揀起粉紅花邊內衣，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快要昏倒。去年兒子趴女澡堂偷看的醜事還沒完全過去，今天兒子要是再對哪個姑娘做出那事，那她可沒臉活了。想要回城也肯定不可能了。偷看洗澡還可以說男孩子頑皮好奇，要是對姑娘做了那事就是犯罪，不槍斃也得判長期徒刑。
黃長枝顫抖著雙腿走到兒子面前，右手三指捏著粉紅花邊內衣好像捏著她的心。
“這是哪裡來的？快說，要死了你！可別是禍害了人啊……”
黃長枝幾乎要哭了。
她的話音未落，方文軍手裡的雞毛撣子連著響起皮開肉綻的聲音。
“我沒有，我真沒有……”
方野抱頭避無可避，手臂上被抽出條條血痕。
“老叔老嬸，你們別打了，那件內衣是我在河邊揀的。堂哥幫我揣著可能忘了給我，我也沒想起來。”
灶間動靜大，兩個堂姐驚醒了。聽到父母把哥哥打得直喊疼，方柔方美嚇得都不敢動。
方晴決定幫方野解個圍。
按照王曉燕的說法，方野晚上去張慧芬家偷窺，可能順手偷了人家晾在院裡的內衣。要知道張慧芬比方野大三歲，還是幸福農場眾星捧月的厲害人物，家裡有三個當兵的哥哥，方野就是有心也沒膽量。
看到侄女出來說話，方文軍哼了一聲，“最好別有事！”扔掉雞毛撣子回屋去了。黃長枝眼淚汪汪地拉起兒子上下打量，又去找豬油給方野被抽開口的皮膚上塗抹。
方野疼得齜牙咧嘴，抬頭望見方晴，眼裡露出一抹感激。
下了一天大雨，王曉燕的後山溪澗洗澡計劃泡湯。她幫方晴繼續做門簾。
兩個人坐在灶間的小板凳上邊說笑邊穿門簾，方美在屋裡炕上看書，耳朵卻一刻也沒閒著，一直偷聽王曉燕和堂妹說話。
“我聽我媽說，張慧芬她大哥今天年底要退伍轉業了。她大哥在部隊當連長，其實可以再幹兩年興許還能當上營長，因為她大嫂不願意長期兩邊分居，一直想要孩子，他大哥就提前回來了。聽說可能會分配到城裡武裝部工作，到時候張慧芬高中畢業肯定也會跟著過去。”
王曉燕說著壓低了聲音，咬著方晴的耳朵問昨晚方野是不是回來得很晚。她今天聽說張慧芬家昨晚院子裡進了賊，偷走了一件張慧芬在城裡新買的內衣。
方美聽不清王曉燕說什麼，感覺應該與她有關。王曉燕只有怕別人聽見她說壞話，才會咬耳朵說話。
灶間小屋門響，方野從屋裡出來想找吃的。看見王曉燕在，又馬上轉頭回屋關上了門。
方野驚鴻一掠地露面，王曉燕已經看到了他光著胳膊上橫七豎八的傷痕。馬上明白方野捱揍了。
“真是方野偷的？”
“別瞎說。偷也要偷值錢的東西，方野要那東西有什麼用。
快點幹活吧，我嬸說今天必須得把門簾編完。明天我姑姑就來了，已經放我叔單位掛電話了。”
姑姑明天就來了！方美陰沉下臉。
不知道這次姑姑來又要搬走她家多少東西。
“我早上看見方柔今天又去學校值日了，她班班長為啥老欺負她去值日打掃衛生呢！”
王曉燕朝打開的房門朝外看，雨幕如簾，濺在青石地上騰起一片白霧。
“漏雨了！”
突然感覺到脖子裡有一點冰涼。方美抬頭髮現屋頂已經陰溼了一大片，積聚的水漬顯得沉甸甸的，嚇得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