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芙在精靈王宮住了一天。
她揮揮手就能治好那片花,但不能那麼快。
她藉著園藝師的身份逛遍了精靈王宮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奧利維爾的寢殿。
這裡確實有詛咒的氣息,最重的地方就在那片花圃,但也很微弱,只會對沒有魔力的人起作用,就像羅魯斯的弟弟妹妹。
而有魔力的人足夠抵禦。
源頭不在這裡。
艾洛芙坐在花圃裡的鞦韆上,目光落在這片天堂鳥花朵。昨天她控制著魔力,讓這些花身上的黑色褪了大半。黑色剝落後,這些天堂鳥原本的顏色才顯露出來。
是很罕見的白色天堂鳥。
今天艾佛有事,她一覺睡過中午,覓食完畢後才過來看看。她閉著眼睛,自己踢著地面推鞦韆,推著推著,照著她的太陽就沒了。
艾洛芙睜開眼,只看見一段淺金色的長髮。
“您好。”她淡定打招呼。
“你好。不好意思,擋住了你的陽光。”
奧利維爾站在鞦韆邊上,正好擋住落在艾洛芙身上的陽光。
雖然是不想和他見面的,但見了也沒事。艾洛芙早在踏入精靈國度的那一刻就給自己施加了幻術,在外人眼裡,見到的都不是她本來的容貌。
她剛剛就察覺到他了,特意裝作曬太陽的樣子,因為奧利維爾知道她不喜歡曬太陽。
但他擋住陽光的行為讓艾洛芙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
這人以前就心眼子多,艾洛芙都被他繞過許多次。不過就算他把她認出來了,只要她死不承認,奧利維爾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感謝你對這些花的照料,我能感覺到它們精神了許多。”
奧利維爾一點也沒有一方國度王上的架子,看起來溫文爾雅,十分禮貌。艾洛芙打量著他,難免將他和從前那個狼狽的少年做對比。
他長大了。
他的金色長髮在陽光下十分耀眼,右側用紫色發繩束著的那條辮子垂在肩頭,長衣的袖口被一絲不苟地收進鹿皮腕帶裡,露出來的那截腕骨上戴著的銀色骨鐲與無名指處的戒指相連,動作時,系在上面的銀鈴便會發出輕微的聲響。
奧利維爾唇角的笑意淡淡,掛在胸口的那條由金色鏈條串起的寶石項鍊隨著呼吸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起伏,寶石切面處折射的光暈,落進艾洛芙紫羅蘭色的眼。
“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做到的嗎?”
“不方便。”
艾洛芙不著痕跡地收回落在他右側髮辮發繩上的目光,留給他一個溫和的微笑。
她是知道奧利維爾的,這人擅長不經意地拋出餌料,讓人不知不覺地咬下,和他多說上幾句話,沒準就要露出不少破綻。
艾洛芙比較喜歡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比如拒絕回答他的提問。
“好吧。”被拒絕了的奧利維爾笑了笑,並沒有生氣,“那你覺得,這些花怎麼樣呢?”
他換了個和花圃有關的簡單問題,讓明面上作為園藝師的艾洛芙沒理由拒絕回答。
“白色的天堂鳥很罕見。”艾洛芙想了想,這樣說。
“是啊。”奧利維爾看著這些恢復了點生機的花朵,“不僅罕見,也很難養。”
“自從它們流落到我手上,已經是第二次枯敗了。”
“我還以為,這次是真的救不回來了。”
他彷彿是在透過這些花,懷念別的東西。艾洛芙沒有再回復他,奧利維爾也再無言語,兩人在詭異的寧靜裡,就像是互相陪伴般的一起待了一會兒,直到艾佛辦完公事歸來。
他今天的眼皮一直跳,總覺得沒什麼好事,果不其然,才轉到花圃這裡就看見艾洛芙朝自己投過來的哀怨目光,像在譴責他不是說奧利維爾晚上才會過來這邊,現在又讓她陷入“險境”。
完了!他向來嚴謹的形象搖搖欲墜!
艾佛趕緊強行插入那兩位的奇怪氛圍之中,一套單膝下跪行禮問候無比絲滑。
奧利維爾撥了撥天堂鳥潔白的花瓣,頭也沒回一個。
“新感染者處理好了嗎?”
“已經安頓好了。只是再這樣下去,疫病的消息,很難再瞞下去了。”
說起這個,艾佛滿臉愁容。
“本來也瞞不了多久。”奧利維爾語氣淡淡。
“可我們甚至連疫病的來源都還沒找到……”
“沒有辦法解決,就得學會接受。接受不了的,只是提早走向死亡的命運。”
奧利維爾的臉上還掛著微笑,言語間的冷漠讓艾佛垂著的腦袋放得更低了。
“不好意思,打擾了。”
艾洛芙從鞦韆上跳下來,不帶一絲猶豫地往花圃外走去。
“先讓我回避一下,我怕再多聽兩句今晚就要被滅口了。”
她走得快,裙襬也跟著飄動。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奧利維爾的聲音落進風裡:“你今晚也不來花圃嗎?”
來什麼,真想滅口啊?想得美。
艾洛芙裝作沒聽見,步調輕快地溜了。這精靈不大對勁,她不然還是快點離開王宮吧。
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把花圃治了的艾洛芙回去了房間看閒書,睏意上來了就躺下,沒睡多久便忽然驚醒。
明明才入夜不久,外面的天色卻黑得濃稠。艾洛芙抬頭看一眼烏雲密佈的天空,那股熟悉噁心的詛咒氣味正從花圃的方向湧過來,差點沒迎面把艾洛芙撲得噦過去。
真是好一個惡毒的詛咒,簡直比戰場上堆著一起腐爛的屍體還要臭……
魔法攻擊就算了,物理攻擊也這麼……嘔……
艾洛芙覺得這得報工傷。
偌大的王宮,艾洛芙在路上卻沒碰到一位精靈。想起昨天勘察王宮時,也是隻看見了每日給王宮打掃的侍從侍女。
精靈國度的宮殿的每一處閣樓、房間,都是依靠著神木龐大的身軀生長建立的。因為方便照顧花圃,艾佛給她安排的房間是離那裡最近的。
但比起上一任精靈王在任時,王宮要冷清太多了。
花圃裡的天堂鳥在艾洛芙的照料下,花瓣已經重新露出白色,這時,黑色卻重新爬上了花枝。
艾洛芙看見站在花叢中間的那個人。
奧利維爾仰著臉,無數黑色的霧氣纏繞著他的身軀,順著一點一點將他包裹,冷白的月光落在他闔著的眼,讓畫面生出一種詭異的美感。
“母親……”
他呢喃著,慢慢睜開了眼睛,原本綠色的眼瞳染上了濃濃的黑,艾洛芙毫不猶豫地衝進花叢,抓住了奧利維爾垂在身側的手。
“奧利維爾,清醒一點。”她現在只能仰著頭看他了。
奧利維爾偏過臉,馬上就要被漆黑吞沒的眼珠緩慢地轉動,他盯著艾洛芙的臉,滲透進他身體裡的詛咒順著脈絡爬上他的頸側。
他笑了。
“艾洛芙。”
精靈王微涼的手掌似乎是想觸碰艾洛芙的臉頰,但最後只停留在她的臉側,替她別過因為慌忙來到這裡而凌亂的髮絲。
“你是幻覺嗎?”
艾洛芙毫不留情給了他一巴掌,就拍在精靈王那張俊俏的臉上。
本來睡一半起來就煩,已經察覺到他算計的艾洛芙更是煩。
“你再裝一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