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尋昕重新登陸《星泯夜闌》,回到了遊戲當中。
還是原來的密林,還是原來的空地,何尋昕原封不動地回到了之前斷線的地方,但場景還是發生了變化。
月光落在大地上,投著清冷的光。林間寂寥靜謐,風捲起葉片交疊摩擦的聲響……大地之上,密林之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沒有白袍人,也沒有女孩,他獨立站在雀之林的深處,像是一隻迷途的鳥兒。
仔細說來,雖然名叫雀之林,但自何尋昕進來之後,沒有聽到過一聲鳥鳴。
他往前走了幾步,腳底踩到一塊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發現是兩塊用粗麻繩綁到一起的石頭,繩子上落有幾點乾涸了的血跡,觸目驚心。
再仔細一看地面,在何尋昕的腳邊有一處魔法陣留下的痕跡,地表淺淺地刻印著六芒星的圖案,還有被利器扎穿的地表,一排密集的小洞像是淺灘上的蟹穴。
而魔法陣擴散出來的邊緣,效力也波及到了最貼近空地的幾棵大樹。在大樹貼近地表的根部,留下了漆黑的焦痕,像是曾被某種高溫的火焰灼燒過,但轉瞬又消失了,所以大樹沒有起火,依然在風中搖曳著茂盛的枝葉。
這一切的跡象都說明了一件事——白袍人和女孩都是真實存在過的,白袍人追捕女孩,在空地上用魔法陣困住了她或者殺了她。何尋昕想去救人,卻在關鍵時刻掉了線,錯失了最佳時機,女孩應該已經落入了白袍人的手中。
何尋昕無力地跪倒在地,心裡一陣空落落的,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明明是這樣出來想呈英雄的,結果英雄一點也不靠譜,還沒交手呢自己就掉線了,看起來就像是臨陣脫逃一般。
而那個女孩會怎麼看他?把他當一個英雄?還是當一個狗熊?還是一個譁眾取寵的小丑?
最讓何尋昕難受的是,他已經下定決心去救女孩了,卻什麼都沒做到,這讓他很是內疚。
他想站起身,忽然感到小腿一陣發軟,身上像是遊走過電火花般傳來噼裡啪啦的疼痛,他之前就有些不適,但注意力都放在了魔法陣上。一直到回到身來,才發現自己已經遍體鱗傷。
腿部似乎遭受了撞擊,肌肉痙攣使不上勁,而腹部更是一陣陣的絞痛,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他深吸了一口氣,把角色的界面調了出來,他可以借用屬性欄來側面觀察自己的角色狀態。
臉部淤青,嘴角和眼角都有破損,鼻樑有些歪曲,血從鼻尖流到下唇,何尋昕下意識舔了舔嘴唇,的確有一股鹹腥味道。
何尋昕從電腦前抬起頭,看到優兒姐的桌上還有一面鏡子,悄無聲息地把鏡子搬過來,照了照自己在現實裡的臉。
同樣的淤青,同樣的破損和鼻血,他和遊戲裡的角色受了一樣的傷,也傷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然而最可怕的是,即使是在遊戲外,何尋昕也能感受到那股切實的疼痛,但現實裡並沒有人揍他,唯一的解釋只能是……
遊戲角色的感官是和現實世界相通的!
何尋昕想到了剛創建角色後在山洞裡聞到的花香,明明現實裡沒有這種味道,但他卻實實在在地聞到了。而遊戲裡,他應該是為了保護女孩才跳出去的,掉線後他的角色卻沒有消失,只是靜立在那,像是失去電源的機器人。於是他被白袍人暴打一頓出氣,才有了他受傷的情況。
何尋昕再度深呼吸了一次,兩次,三次……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怎麼可能會有遊戲和現實相連的情況?什麼遊戲都做到如此逼真?連痛覺都能模擬出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在他創建角色的時候十字架異常發燙,而遊戲裡的畫外音卻在說一些什麼“檢測”、“基因配對”的奇怪話……而且驛站商人威爾科也說遊戲角色都是因為玩家的個人基本信息創立出來的……
難道真有這樣的遊戲?真實到與遊戲內角色感同身受的程度?
“哎呀,怎麼你遊戲裡的角色也跟你身上的傷一樣?”優兒姐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也沒點動靜,像是鬼魅一樣。
何尋昕渾身一僵,這種時候他最怕的就是優兒姐,如果告訴她自己是因為一款遊戲而受的傷,她肯定百分百不信,而且非要打破砂鍋問清緣由。
最麻煩的就是她一定會往他和哪些不良少年打架的方面上去想,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哼哼……”何尋昕一轉椅背,露出一副自豪無比的表情道:“不知道了吧,土妞?這叫做COSPLAY,就是在現實裡扮演遊戲動漫中的角色。”
優兒姐一個沙包大的拳頭砸在他的腦袋上,這一下牽動了何尋昕全身的傷口,疼得他想叫苦,但又只能強忍著,在心裡抽氣。
“叫誰土妞呢?你是傻子吧?扮演什麼不好?非要演一個被打成這樣子的人?你看看,眼睛底下都腫起好大一塊來……嘖嘖,不過說起來還挺像的。”優兒姐伸出纖細的手指在他的眼底下戳了戳,腫包的觸感無比真實。
何尋昕還是隻能咬牙強忍。
“咦?還挺Q彈……”優兒姐一下又一下地戳著腫包,似乎是玩上癮了,沒完沒了。
何尋昕幾乎到了要爆發的邊緣,最後還是起身推著優兒姐出了臥室門:“去去去,一邊玩去,家裡有食材沒?我餓了,我要吃午飯!”
優兒姐抓著門把手反抗:“這才10點不到,哪有人這時候吃午飯的?”
“那就早午飯!明白不?英文名叫Brunch,早餐和午餐結合的輕飲食,很符合週末的愜意時光。華夫餅、牛角包、美式咖啡,再來一份低溫豬頸肉包竹筍加鮮榨橙汁,經典的班尼迪早午餐!”何尋昕不由分說地把優兒姐推去廚房。
“你少扯什麼洋文,我又聽不懂。”優兒姐哼了一聲,下意識地抓過桌臺邊的圍裙系在腰邊,“我可告訴你,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會,至於豬頸肉包竹筍,就一份竹筍炒肉,愛吃不吃!”
“吃吃吃,您做的我都吃!”何尋昕一回身就把臥室門關上了。
門板外這才傳來優兒姐後知後覺的聲音:“唉?不對啊!我幹嘛要給你做飯吃?”
“你就當關照一下你的弟弟好了!”何尋昕隔著門板喊道。
“又不是親生的!”
“親如一家人嘛!”何尋昕繼續發揮不要臉的特性,“我都喊你姐了,你總不能看你弟弟餓死吧?”
“你就比我小兩天而已!”優兒姐又抱怨了一聲,不過說歸說,外面還是響起了點燃煤氣爐的聲音,優兒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
何尋昕靠在門板上,強忍的疼痛一下子爆發出來,疼得他齜牙咧嘴。
自己已經認識蘇綺優多久了?何尋昕忽然想到。
已經記不得了,反正從很小時候就認識了。說是姐弟,但兩個人並不是真的姐弟,只有這麼稱呼而已。他們兩個人的外婆家都在一個村子裡,還是鄰居。小時候何尋昕被寄養在外婆家,經常翻看外公的藏書,但每天都會被蘇綺優不由分說地拉出去,到田野裡打鬧。
過了幾年後到了都市裡生活,沒想到兩個人的愛好卻反了過來,一個原來愛玩遊戲的看起了書,一個原來愛看書的玩起了遊戲,世界可真奇妙。
最奇妙的就是人與人的相遇了,你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已經適應對方的存在了。
何尋昕重新坐回電腦桌前,確認了遊戲角色狀態之後又打開了好友系統,但唯一好友Glaze的狀態是離線,估計是因為角色被抓獲心情不好而下線了吧?
不,不對……如果遊戲角色的狀態會直接反映到玩家身上的話,那學姐應該也受了不少的傷,萬一白袍人殺了Glaze的話,那學姐難不成也會……
何尋昕趕緊甩頭,把這種恐怖的想法甩出腦海,這怎麼可能呢?再怎麼真實的遊戲也不能做到這個地步啊,要是角色被殺玩家也會死的話,這款遊戲不就成了殺人遊戲?那未免也太喪心病狂了。
何尋昕切出了遊戲,打開了遊戲官方網站,他在論壇裡搜索“遊戲真實性”、“受傷”等關鍵詞,除了一些誇耀自己角色傷害爆表的無聊水貼之後,並沒有看到有關遊戲角色與玩家相連的內容。
奇怪……看來其他人並沒有類似的感受,那為什麼只有我會受傷?何尋昕表示不解。
他又在搜索引擎裡找了找相關線索,還是一無所獲,就像是自己獨一份地感知到這個遊戲的詭異,而其他人都毫無察覺。
有種進入另一個世界次元的感覺。
正當何尋昕百無聊賴地轉動著滑輪的時候,背部忽然傳來一股陰冷的感覺,像是一隻冰冷的手貼在他的身上……他猛地回頭一看,身後空空如也,臥室裡就他一個人,而門外還響著炒菜的聲音以及優兒姐不知道在哼什麼的調子。
等等,如果說現實裡沒有人的話……何尋昕一個激靈,瞬間從網頁切回了遊戲裡,等到他的角色轉過身來,他忽然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正在叢林的深處緊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