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照發現何尋昕的不對勁之處,在一邊問道:“你怎麼了?”
何尋昕全身僵硬:“那是我……我朋友。”
落照也是一驚:“你是說那個人類?”
在他們交流之際,陳裕仁那邊的新一輪下注已經開始了,空心球帶著滿載的金幣順著桌內的滑軌運轉,聽起來就像是搖錢樹一樣,搖一搖葉子就往下落錢雨。
陳裕仁還是選擇了押在人類上,引發了不少食客的調侃,他們心裡都清楚,機器人和骷髏是兩大主力,人類充其量算是個小玩具,所以他們只在機器人和骷髏之間做選擇,差不多是一對一的局面。
唯有陳裕仁押注人類,贏了的話他幾乎可以收走所有人的金幣。大家也只是笑笑,不當一回事,駁爺有的是錢,隨便押兩手玩玩也不會有人當真。
人類賠率很高,也說明勝率極低。
何尋昕吞了口唾沫,他打開了好友系統,心裡猛地漏跳了一拍,好友ID“Glaze”的狀態為綠色,她登陸了!
昨晚“格蕾絲”逃亡的情景和格鬥場上的女孩相貌重疊起來,雖然多了幾處傷口,頭髮披散蓋住一臉臉龐,但何尋昕可以斷定,她就是他要找的學姐“Glaze”!
怎麼會這樣?何尋昕心裡像是落了悶雷般沉重,學姐怎麼會在格鬥場上?
他想要去確認格鬥場上的角色ID,可是距離太遠,無法打開對應目標的資料。落照看到他的舉動,心中猜到了他的意圖,便說道:
“去要看她的ID吧?我可以看到。”
“你能?”何尋昕有些驚訝地點頭,“我這邊顯示距離不足。”
“這是弓箭手的一大優勢啦,弓箭手的【技巧】屬性點是所有職業裡最高的,而【技巧】往往影響可視距離和施法範圍,一名優秀的弓箭手往往能做到百步穿楊,靠著就是高額的技巧值。我可以比其他職業在更遠距離上觀察對象信息。”落照朝他眨了眨眼睛。
“那你幫我確認一下,格鬥場上的人類ID,是不是叫‘Glaze’。”
落照對著格鬥場的方向,在虛空中用手滑了幾下,很快她就得到了結果,對著何尋昕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的。”
他看向落照,壓低聲音道:“那就是了,我們不能讓她繼續待在那上面,要把她救出來!”
何尋昕著急行動,主要是因為他先前一次打算去救學姐的時候失敗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錯失機會,不然他會內疚死的。
落照趕緊拉住他,“別亂來!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說嚴重點,這裡這麼多人可能都是我們的敵人,你就這麼直勾勾地衝出去救人?”
“那怎麼辦?”何尋昕心急如焚。
“我也在想啊……”落照咬著大拇指的指甲蓋,緊皺眉頭思考著。
而場上一陣銅鑼聲,暫停的比賽又繼續了,場上變回之前的三方會審的姿態,只不過人類一方由流浪漢換成了學姐,地面上還留著淡淡的血跡,那是流浪漢的血。
底下的觀眾又沸騰起來了,雖然他們不覺得新來的女孩會比流浪漢勇敢,但看到一個如此纖細嬌弱的女孩子上格鬥場也不免會激發他們變態的慾望。
一方面他們既想看到女孩出乎意料地大打出手,增添一些比賽的競技性,另一方面就算女孩要是被另兩方蹂躪致死不失為一種樂趣。
他們都很樂意看到接下來的發展,看著這麼一個尤物格鬥就是一種享受,尤其是那衣不蔽體的纖弱身姿,盈盈的腰肢彷彿一隻手就能握緊……
何尋昕著急地問:“如果人類被殺死在格鬥場上,會有什麼後果?”
“格鬥場只是一個虛設的擂臺,沒有系統認定的特殊場地,基本不會影響角色再生復活。其實我們就算什麼都不做,她也會在最近的復活點重生的,頂多掉點經驗什麼的。”落照說道。
“怎麼可以都什麼不做?”何尋昕急了,“被殺死肯定會很痛的啊!”
“痛?”落照不明白,“什麼痛?”
何尋昕也很納悶:“就是【通感】啊,遊戲裡的基本設定,遊戲內的感官與現實相連通,角色被殺的話,現實裡的玩家也會感到疼痛的。”
落照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設定!”
何尋昕完全愣住了,儘管他知道現在根本不是該晃神的時刻,但依然覺得內心震撼無比:“你是說……你從來沒有感受到疼痛?在現實裡?”
“當然沒有!遊戲裡角色受傷本人就會疼的話,那這遊戲誰還敢玩?”落照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那這遊戲不就和現實一樣了麼?”
“所以……你也沒有聞到遊戲裡的花香?也沒有感到陽光的溫暖?也沒有觸摸冰涼的河水?”何尋昕心底的震驚無比加劇。
如果沒有【通感】的話……那他之前所有的感受,都是怎麼回事?那些真實地、歷歷在目的、感同身受的感官,又都是從何而來?是他的腦袋有問題嗎?
一聲尖叫把何尋昕的思緒強行拉了回來,比賽開始了。格鬥場上機器人和骷髏第一時間向人類發起進攻,而學姐嚇了一跳,儘管沒領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就地滾倒,躲開攻擊。
但這時候機器人和骷髏像是達成了一致協議般,齊齊地朝著學姐追殺過來,長鐮和鋒利的鋼板在地上拖動,劃出兩道深深的溝壑。
這明顯是有預謀的!何尋昕瞳孔放大,機器人和骷髏同時進攻人類!它們都清楚自己和對方的交戰是漫長而持久的,所以不介意拿這個人類做戰前熱身,讓這個渺小生物的鮮血來為自己的征程開路。
何尋昕決定了:“不管怎麼樣!先救人!”
說完他也不聽落照勸阻,直接從山壁背後跑了出去。
落照心裡一縮,想拉住他也來不及了,直接勾手摸向身後。箭筒在第一時間裝備在她的背後,她伸手摸出了一把複合箭矢,左手一抖,長弓已經握在手心裡了。
她拉弓瞄準,極高的技巧值讓她鎖定目標不需要一秒鐘,她對準格鬥場鬆開弓弦,箭矢呼嘯而出,在空中劃出凌厲的軌跡。
那是一發信號彈,箭頭是鈍角,射在了格鬥場的中心,正好位於Glaze、機器人和骷髏的中間。箭矢落地,發出明亮的火光,冒出滾滾狼煙,封住了整個格鬥場的視線。
“怎……怎麼回事?”此刻有人高喊起來。
“有人搞襲擊!”觀眾們鬧成一團。
裁判陰冷著臉從格鬥場一側翻身上陣,要去前面察看現狀,但他還沒翻過身去,就聽到頭頂處傳來一聲稚嫩的喊聲:“我……我也要下注!”
陳裕仁轉過身來,看到一個年輕人出現在長桌的盡頭,身著一塵不染的白衣長袍,神色有些侷促,手裡抓著一個乾癟的小錢袋,就像是舉著旗幟般高喊著,仿若宣戰。
食客們緊張地站起身來,格鬥場邊的觀眾紛紛抬頭,全場的目光都匯聚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身上。
看著那張似有些熟悉的臉,陳裕仁臉上陰晴不定,最後他清了清嗓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不要緊。”何尋昕舉起手中的錢袋,底氣十足,“你們不是在下注麼?我也在湊一湊熱鬧!”
這時候有些食客聽了就要變臉罵人,還有人已經讓保鏢們出面趕人了,但陳裕仁忽而笑了,他伸手按了按,暫時平息了場上的騷動。
轉頭他露出十二分的耐心對何尋昕說道:“你知道這裡起手的最低籌碼是多少麼?”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肯定出得起!”何尋昕搖了搖手中的錢袋,明明外形看起來乾癟的袋子,卻發出了沉甸甸的聲音,讓眾人皆是驚訝。
陳裕仁臉色變了變,但依然露出那張狡黠的笑容來:“既然如此,你可以試試手氣,我們這裡從不拒絕有興趣的客人。”
何尋昕在長桌的末端,距離首位差不多十米左右,離著其他食客也很遠,而在他的面前,也有一處搭扣,顯然也是同樣的機關。
何尋昕打開機關,把整個錢袋拍進空心球裡,旋鈕轉到“人類”的頭像上,再狠狠一拍旋鈕,抬頭用全場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Allin!”
“Allin”是賭場術語,是指賭徒把全部賭本押在賭桌上來拼最後的輸贏,一般的意思是孤注一擲或者背水一戰。但像何尋昕這種一上來就“Allin”的人實在少見,不少食客偷偷笑了起來,看出何尋昕是外行人了。
不管怎麼說,空心球帶著何尋昕全部資產轉入了長桌內部,何尋昕的額邊一滴汗悄無聲息地滑落,一直到長桌內部發出聚合在一起聲音後,他才稍稍放鬆下來。
而陳裕仁早就轉過了身,對著下面的裁判揮了揮手:“開始吧。”
“慢著!”何尋昕又喊道。
“你又有什麼事?”有食客不耐煩地喊道。
“我還沒有說明我的押注呢!”何尋昕勾起一點笑意。
“押注?”有人沒聽明白。
“你不是選好了頭像麼?”
“我是選了‘人類’,但我可沒說明我是選人類贏還是選人類輸呢……這一把,我賭人類輸!”
立馬有人拍案而起:“豈有此理!哪有這種說法?選了頭像就只有一個押注含義……”
何尋昕反駁道:“那只是你們自己習慣的玩法罷了,誰都沒規定選了人類就一定表示壓贏啊。賭場轉盤裡還有押黑紅面、高低數、單雙數多種玩法,你只要願意,單押一個數字都可以,我為什麼不能押人類輸?”
“你這是強詞奪理,你這是壞了規矩!”一名上了年紀,鬚髮花白的食客用顫顫巍巍的手指指著何尋昕,彷彿他是老人的不肖子孫般。
“你們可以找系統漏洞,我就不能找賭局漏洞?不信你問問駁爺,有沒有這說法?”何尋昕的目光投向陳裕仁。
所有食客的目光也一同跟了過去。
陳裕仁端著紅酒杯站在屏風後,眼睛望著場下,似乎在出神。但他耳朵聽得很清楚,過了片刻之後,他輕聲道:“是有這說法。”
眾人皆是瞳孔輕晃,沒想到這個新來的毛頭小子說的是對的!而他們這些食客,有些資深的賭徒在裡面賭了好幾年,卻從來沒有發現這條規矩過!
他們早就習慣了,習慣就像是一條鐵箍般把他們拘束死了!
“你們也不用覺得太傷感,我押人類輸其實和你們沒有多大關係,我知道你們都對人類沒信心,所以你們不是押機器人就是骷髏兵對吧?假如把機器人和骷髏兵統一視作人類之外的勢力的話,場上就分為人類和不是人類兩方……
“如果把這桌子底下的資金比作海潮的話,人類贏了,浪潮會湧向駁爺的海岸。人類輸了,則是湧向我這邊,你們只不過是中間的受益方罷了,最終結果與你們干係不大!”
在眾人皆是有些迷糊的時候,何尋昕一拍長桌,一字一句氣定神閒地說道:“所以,這是一場我與駁爺直接對賭的賭局!而我來,就是要CheckMate(將軍)的!”
陳裕仁手腕一定,一小潑紅酒灑出杯外。他轉過身定定地看著何尋昕,眼神變得深邃而又複雜了起來。
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小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