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子被打开之后,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面对着喧闹又迷乱的小广场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边上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他更是感到无比迷惑。
工作人员又把铁笼子撤了下去,裁判也悄无声息地退出格斗场,只把那个流浪汉留在了场上。听到裁判的宣读,原本在一边打扑克、酗酒、打架的人群也跟着凑过来,几百双灼热的眼睛几乎能把那个流浪汉射穿。
陈裕仁站在屏风后回身,对着落座的众人微笑道:“好了,我们的‘贵宾’已经上场了,各位可以开始了。”
在座的食客纷纷挺直身板,像是进入了严肃的工作状态,而他们身边的小厮也心领神会把钱袋往前递去。
食客们随手从钱袋摸出一排金币,倒在了各自身前的碗状凹陷处,金币滑落在其中来回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是狂流冲刷河岸。
陈裕仁没有从屏风处回身,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座位边上的小厮开始替他把金币投入“碗”中。投入金币之后,另一名小厮转动搭扣,何寻昕这才发现那上面还有一枚小指针,指针边分别画有三个不同的头像。
一个是人头,一个是机器脑袋,另一个自然而然就是骷髅头了。这是一个选定器,搭扣的指针指向哪一个,就意味着“碗”里的金币就押在了哪一方身上。
下注完毕之后,众人纷纷对视点头,用力地摁下搭扣上的旋钮。只听见更清脆的一声响,桌子底下旋转上来一个透明的半球外壳,正好和之前的“碗”搭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上面透明下面漆黑的空心球。
空心球开始转动,就像是福利球抽奖一般。随后空心球沉入桌面,消失在桌子中部,就听到球体滚动和金币碰撞的动静,一直到那些动静都汇到了一处,就像是欢快的溪流归于汹涌的大海般。
桌子这才安静了下来,这说明下注已经完成了,所以人都望向屏风后的格斗场,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关注战斗结果就行了。
何寻昕一时眼尖,看到陈裕仁的小厮替他下注的是“人类”他赌的是人类能赢。
何寻昕和落照的视线也跟着转向了格斗场,这时候何寻昕还在小声念叨着:“不是说禁止观赏下注人类格斗吗?这里怎么还整这么一出了?”
落照说:“他们钻了系统的漏洞,一般人与人之间的格斗称为PK,在特定场所内PK是允许的,而对这种PK下注赌博的行为自然是被禁止的。但他们这里不是PK,人类与机器人或者魔法傀儡战斗,系统只会判定为‘打怪’。系统不禁止对打怪行为的下注赌博。”
“还真是有够现实的,居然还有人能钻系统的漏洞。”何寻昕撇撇嘴,这游戏也太贴近社会了吧。
“要开始了!”落照低声道。
随着裁判在台下吹动哨响,最为热闹起来的不是格斗场上,而是围着格斗场边的观众们。他们挥动着手中没喝完的啤酒瓶和手枪,高声吼叫着,似乎是在为战斗助威。
站在台上的流浪汉不知所以,还没能从精神恍惚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只是在街口要了一碗饭而已,怎么一眨眼自己就跑到这里来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喊“打啊上啊!”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机器人和骷髅最先动了起来,骷髅仗着武器的优势,直接转动手中的长镰,一抬手,一道由骨头和镰刃结合的小型飞刀朝着流浪汉掷了过去。
流浪汉吓了一跳,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疾风割面,下意识抱头蹲地,旋转的飞刀擦过他的头顶,割开了破旧的兜帽,顺带削下了几缕脏乱的碎发。
观众们发出长长的嘘声,啤酒瓶在地上砸个稀碎,不知道是因为骷髅先发制人还打空了感到遗憾,亦或者是因为他们押了这个人类,对这家伙的软弱表示失望。
加持了骨头的飞刀与一般飞刀不同,骨头上蕴含一点魔法能量,在越过流浪汉头顶的时候,那柄飞刀在空中突然转过了一个大弯,借着余力又飞向了机器人。
机器人一抬头,冰冷的面甲背后泛出两道红光,合金骨骼打造的手爪在空中一抓,将那柄飞刀夹在了手指之中,随后反手丢向骷髅。
面对着机器人的“借刀杀人”操控骷髅的巫师手藏在袍子里暗暗结印,骨头上的魔法能量爆开,把骨头连着飞刀一同炸碎,骨头的粉末从空中洒落,全都落在了流浪汉的头顶,像是下了一场雪把他给埋住了。
而他还在瑟瑟发抖,似乎真的被寒意冻到了。
何寻昕看着他无助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机器人和骷髅都很强,它们本身不分上下,而这个流浪汉却像是误入了一场神仙大战的蝼蚁般,稍有不慎就被哪一方给顺手拍死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机器人和骷髅都是人为操控的,当事人躲在幕后,就算输了也跟他们没关系,这家伙可是直接暴露在攻击里的啊!”何寻昕感到不悦。
落照却说道:“这就是格斗赌场最残酷的地方,每个在格斗场上战斗的人,都是把自己的命押在上面了,胜者为王,败者即亡,如果他们的傀儡被打败了,他们也会没命的。
“参加的人里有的靠技术有的靠法力,这些都是能力的一部分,没有这些手段的人就只能肉身上阵,真要说他们靠什么的话,恐怕是靠上帝的眷顾吧?”落照面色僵硬,“大家都是殊死一搏,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说白了就是看运气?”何寻昕咬了咬嘴唇,“真够残酷的。”
格斗场上已经打得无比火热了,流浪汉见状不妙就就此趴下滚到一边,而机器人和骷髅在中途遭遇了,索性就缠斗在了一起,把人类放在了一边。他们本来就是三方会战,任何一方都是敌人,都是死斗的对象。
一块被砍下来的金属片被骷髅从机器人身上拆解下来,横飞战场,贴着流浪汉的脸侧划过,把他的左耳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流浪汉被吓得屁滚尿流,顾不上喊疼,手脚并用地朝着格斗场边缘爬去,一个啤酒瓶飞过来砸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流浪汉身形一停。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爬出场外,但流浪汉为了活命早就铁了心,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爬着,酒瓶的碎片扎入膝盖里鲜血淋漓,在身后脱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就在他抓到格斗场边缘的麻绳准备爬起来的时候,裁判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张素白又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容的脸,裁判的右手中还提着一把左轮手枪。
裁决温和地笑着,把手枪抵在流浪汉的脑门上,也不顾流浪汉的求饶,扣下了扳机。
血液以对角线的方向横溅出去,落到死斗中的机器人和骷髅身上,像是涂上了醒目的红漆,双方都没有多余的反应,还在殊死搏斗,电火花和骨头在拳脚相交中不断崩飞。
观众群里死一般的寂静,三秒钟后,他们爆发出了最大声的喝彩叫好,把气氛推向最高潮。他们的欢呼建立在鲜血飞溅的基础上。
“啊!”落照捂住嘴低低地喊了一声,尽管她对这个项目的了解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而且还有人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何寻昕暗自握拳,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裁判开完枪后回到裁判席敲响了铜锣,比赛暂停,机器人和骷髅分开,回到角落里休息。工作人员从一侧钻进来,用拖把打扫战场,还有人负责把流浪汉的尸体从台上拖走。
陈裕仁转过身,遗憾地摊手:“今晚的质量看起来不太行呢。”
“最近几次都是这样的了,五次里面有一次能有一场还算不错的战斗就是万幸了。”一名食客回应道,脸上云淡风轻,显然是早就适应了。
桌肚子里传来连贯的响声,空心球浮出桌面,有些人的球里空空如也,不见一枚金币,而有些人则是盆满钵满,得到的明显比投进去的多几倍。
这就是一张赌博桌,自动化地帮赌客计算结果,再将结算完的筹码分发给赢了的客人。
陈裕仁的空心球也是空的,他押的人类,但流浪汉被裁判崩了。
看来裁判的行为也是合乎情谊的,不会有人因为裁判出手害得他们输钱而恼火,这个格斗场里应该有着一条“擅自离场者死”的隐性规定。
比赛暂停的时候,又有人抬起一个铁笼子上来,依然盖着黑布。很明显,里面应该还是一名人类,看来他们为了比赛准备了不少的人,不过在这场没有悬殊的战斗里,上多少人类都只是炮灰的存在。
裁判换了一副新的白手套上来——原来那副被流浪汉的血染脏了,他直接丢掉了——裁判伸手揭开黑布,准备宣布比赛将继续进行下去。
而在他抖开黑布的那一刻,何寻昕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仿若凝固般,他感到一阵恶寒席卷全身。
在笼子里的是一名少女,衣衫褴褛,破口很多,她身上还有殴打的痕迹,干涸的鲜血落在她身穿的白裙上,很是刺目。
但最让何寻昕震惊的是……那是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