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馮義拜別之後,史德統領著党進騎馬在汴梁城中閒逛,,烈日當空,人困馬乏,遂尋得一酒肆,喚得小二弄些酒菜來吃,解解酷暑,也讓馬兒休息一下。兩人三碗酒水下肚,大呼痛快,卻聽聞隔桌的一位精壯漢子高聲叫道:“仲詢兄,你說我若去投禁軍,該進哪個班直才好?”
史德統聞言豎起耳朵靜靜細聽,這時另一位男子淡然回道:“我若是你,我就不投那禁軍去。”
這時那精壯漢子疑惑道:“仲詢兄,這卻是為何?”
卻聽剛才那男子喝了一口酒,不急不忙道:“守信兄若是去投了官家侍衛親軍,本沒的說,也榮光的緊。可是昨日,我駐足觀看護聖,奉國這兩大官家的精銳親軍,行進路過,卻發現,個個兵驕將傲,不可一世,隊列行進之中竟有人勾肩搭背,嬉笑謾罵,更有甚者,竟私自出列強搶百姓財物,而將官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若勝時必是一哄而上,敗時可就是如烏合之眾,一鬨而散罷了。而其他禁軍軍馬,不是老弱滿營就是編制不齊,恐怕到時也難逃被編入其他軍伍的命運。”
“奶奶的,照你這麼說,這滿開封就沒有禁軍能入得了你仲詢兄的法眼?”精壯漢子笑罵道。
那男子仍是不急不慢的說道:“有當然是有,不過可不屬於朝廷禁軍。”
漢子急忙道:“可是陛下賜名的鄭州防禦使史將軍的‘忠義軍’?”
男子點頭道:“正是!”
精壯漢子聞言哈哈一笑:“我觀‘忠義軍’士卒雖少,卻精神昂揚,軍紀也是極好,未看見有軍士私下擾民,昨日我親自騎馬在‘忠義軍’的大營外觀察一番,發現營寨雖小但扎的頗具章法,而且內中喊殺聲震天,顯然是在操練,我欲再靠近細看,卻見‘忠義軍’的遊騎
堵了過來,便調轉馬頭回了城。”
那男子聞言嘆道:“聽聞那史將軍尚未弱冠,就憑數百士卒,光復西京,鄭州,如今更身服朱紫,真是令我輩汗顏啊?”
史德統坐在他們身後卻將這兩位的話聽了個完全,党進坐在一旁也聽了個大概,正欲起身告訴那兩位漢子,軍上就在當面,卻被史德統用眼色制止。
史德統端起酒碗,起身走到剛才兩位好漢的身旁,開口道:“兩位哥哥恕罪,小弟與我家兄弟今天坐在隔桌,本也是欲投官家禁軍,聽聞兩位哥哥高論,不若結伴一同去了投了‘忠義軍’可好?”
只見剛才的那位儒者男子端起酒碗,起身也相敬:“我等兄弟本是粗人,聲音大了些,倒是叨擾了兄弟你了,來,鄙人先乾為敬!”說罷一飲而淨,史德統見他豪爽,也是一乾而盡,腦袋卻開始有點暈眩。
那精壯漢子見得史德統雖然年輕卻豪氣十足,立馬也端了一碗正欲與之‘拼殺’,党進一瞧自家軍上有些吃力,遂連忙端起酒碗擋下漢子,與那漢子連幹三碗。
史德統藉著間隙,問得男子兩人姓氏。原來,這儒者男子姓潘,名美,字仲詢,大名人氏,那精壯漢子姓石,名守信,開封人氏。這潘美本是大名府一個掌管賓客請見事務的典謁(不入流的小官),遼人北來,河北各地都深受其害,潘美恥與北虜為伍,遂辭了官,聽聞河東劉知遠在太原稱帝,本欲前往河東,但去往河東之路都被遼人堵死,這時又聞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死在河北,唯恐遼人遷怒於河北百姓,便舉家逃往開封,原本以為開封帝王之都治安能好些,誰知開封兵匪橫行,豺狼滿道,若不是半道石守信殺將出來,自己家人的性命估計都要交代在途中。
於是石守信遂結伴護送潘美一家到了開封,潘美將家人安置妥當之後,與石守信把酒言歡,結了異性兄弟,相約投軍,數日來觀得河東劉知遠的禁軍,盡皆搖頭,遂有今日酒肆之說。
史德統心中欣喜若狂,面上卻不露痕跡,遂說道:“大家即是豪傑,不若拼坐一桌,喝起酒來也是方便。”
潘美,石守信聞言哈哈一笑,不做推辭,史德統吩咐小二撤去剩菜殘炙,重新佈置酒水肉食。
“敢問兄弟尊姓大名?不知原在哪處勾當?”潘美瞧得史德統如此豪氣疏財,遂問道。
“小弟姓史明德,太原人氏,家父在禁軍中做得一小都頭,此次聖上入汴,家父也隨大軍出行拱衛,我也欲隨家父來開封見見世面,此人是我的兒時玩伴,喚作党進,也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聽聞我要來開封,也欲前來,遂一起同行。”史德統一指党進說道。
党進心中疑惑軍上為何不直言自己的家世,反而假言欺騙,面上卻是一凜,遂抱拳問候兩人。
潘美兩人不疑有他,以為都是志趣相投的漢子,又是頻頻敬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四人遂像兄弟一般,無話不談。
這時史德統開口問及潘美:“為何朝廷禁軍皆不值得去投,反而鄭州防禦使史德統的‘忠義軍’卻值得?”
潘美思索一下回道:“後梁、後唐、後晉包括本朝皆以武建國,後梁禁軍承唐之舊,由六軍諸衛和侍衛親軍兩部分組成。後唐明宗創置侍衛馬軍後,侍衛馬軍、侍衛步軍遂成為禁軍的兩大主力,六軍諸衛地位逐漸下降,然而這兩隻主力卻漸漸演變為驕兵悍將,“其兇戾者,強買豪奪,逾犯法令,長吏不能禁。然後晉又承後唐之制,禁軍的專斷蠻橫,任意妄為的局面卻沒有改觀,反而愈演愈烈。本朝禁軍又沿襲後晉之舊,雖加以整頓,但對禁軍妄為的局面仍無較大改觀。朝廷禁軍雖稱得上精銳,但軍紀尤為敗壞,昨日我觀諸號禁軍行進之中,竟有人私自出列劫掠百姓,軍將看見卻不制止。聖上嚴令禁軍將吏若無公事禁止出入開封城,你看這汴梁城中勾肩搭背,欺辱百姓的甲士還不照樣滿街都是。反觀‘忠義軍’成軍雖短,卒不滿員,卻令行禁止,精神昂揚,且石兄弟昨日觀得‘忠義軍’營帳內操練不輟,士卒警覺,我聞那‘忠義軍’的主帥年僅十七,卻率五百勇士光復西京,如此英武了得,真讓我輩慚愧。”
史德統聞言微微一笑:“仲詢兄胸懷大才,若去得‘忠義軍’,一軍指揮定不在話下。”
一旁的石守信也笑道:“仲詢兄你瞧,不是我一人有此之說,你雖是武人,胸中卻極富韜略,他日若遇得明主,焉能不飛黃騰達。”
潘美聽得兩人稱讚,微笑不語,只是將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史德統瞧見潘美之狀,旁敲側擊道:“仲詢兄若是自領一營,該如何練得精銳?”史德統將精銳兩字咬的極重。
党進和石守信聞言面容俱是一驚,若有所思,潘美卻是思索了一下回道:“其一是重視選兵,對“前科、遊滑、奸巧等人”不可選用,須選“鄉野老實之人”;所選士兵要體魄健壯、豐碩高大、耐勞而力大,根據所選士兵的特點,統一成軍,發給相應的兵器。其二是從嚴治軍,明確各級將吏和士兵的職責名分,上下號令一致;懲治貪官、刁官、刁軍,諭以忠義,厚恤戰亡,做到恩威兼著,情法相融。其三是嚴格訓練,訓練要從實戰出發,堅決反對搞虛套和花架子;要求官兵按號令訓練,耳只聽金鼓,眼只看旗幟,要重視平時養成。其四是嚴明軍紀,凡“作踐人田產,燒人屋房,姦淫作盜,殺良冒功……者有犯,決以軍法從事。其五是賞罰公平,若該賞處,就是平時要害我的仇家,有功也是賞,有患難也是扶持看顧,若犯軍令,就是親如我子侄,也要依法施行,決不干預。其六是將帥須精通文韜武略,將帥不但要精通技藝,更要有武略,只有將帥自己的技藝武略高人一籌,才能作士卒的表率,戰勝敵人。如此六者,加以戰陣,精銳可成。”
史德統心中長嘆,名將就是名將,潘美還未成名,卻已有名將風采,若假以時日……
史德統當下做好計較,就算坑蒙拐騙也要將潘美弄到自己麾下,遂起身重重施得一禮:“仲詢兄大才,吾等螢火之光豈能與仲詢兄比之?”
……
史德統四人隨後出得酒肆,騎上駿馬,出得開封鄭門,投忠義軍大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