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接了宋氏眼色,心領神會,從一旁的屜櫃裡取出個錦繡荷包交給桑蕪。
“今日之事,還請神醫務必守口如瓶。”
桑蕪接過荷包,“省得。”
這冷言冷語的樣子讓宋氏看了來氣,“守口如瓶的意思是誰也不能說,包括聞泊也不可說,你可知曉?”
“他若問你,你只需說探看心疾即可!”
宋氏向來如此,哪怕求人,也傲慢得不可一世。
可誰又能囂張一輩子?苦楚在後面罷了。
桑蕪並未受到權勢威壓的影響,語氣不輕不重,“老夫人此時喚民女來此,不正是有意隱瞞將軍此事嗎?”
宋氏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你都聽到了?”
“聽到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民女能夠理解,老夫人非是頭一個找民女看此病症的人。”
這麼說這病還挺常見?!
宋氏心裡平衡了許多,“既如此,你便下去吧。”
*
桑蕪回到住處時,化憂正在給小黑喂米湯。
小黑耳朵靈,一早聽見了腳步聲,嗚嗚兩聲,開始搖尾巴。
化憂正納悶著,接著便聽到了推門聲。
隨即一喜,“鬼精靈,原是知道你家主人回來了!”
化憂放下碗勺,跑去接桑蕪的藥箱,見她肩上落著雪,頓時心疼不已。
“小姐早起去看診,怎的不叫上我?”
若她跟著,便是不能幫忙提藥箱,也能幫著撐傘,不至於叫小姐被風雪侵擾了去。
可惜早晨醒來,她便看到了床邊的信,讓她留在屋裡,切莫亂走亂逛。
桑蕪的囑咐,化憂自是不會違抗,但仍止不住擔心,尤其她還知曉桑蕪此行的目的。
“瞧這雪天,小姐凍壞了吧,快喝碗熱湯,驅驅寒!”
桑蕪接過碗,碗裡是化憂熬煮的藥湯,用以壓制桑蕪體內的暗毒。
送完藥湯,化憂又抱著湯婆子過來,忍不住打聽。
“小姐,那老虔婆的病看好了?”
嘴裡盡是腥苦,桑蕪抬起頭,“……老虔婆?”
化憂輕拍了下嘴,訕訕道:“陸將軍的母親,老夫人、陸老夫人。”
桑蕪喝著熱湯,不答。
化憂早習慣瞭如此,顧自猜測呢喃,“按道理,宋氏這般身份的人,身邊多的是太醫為她看診,怎就千里迢迢求到咱們頭上了?”
“莫非這宮中的太醫,還不如小姐你厲害!”
不愧是她家小姐!
“害怕人言可畏罷了。”
桑蕪無意把宋氏的病症說與化憂聽。
有些事,知道了是禍。
宋氏的病症,放在知識信息爆炸的現代,尚且有偏僻地方的人胡言揣測,放在這女子貞潔大過天的年代,是會要人命的。
況且宋氏還真就不那麼清白。
外人不知,做了宋氏幾年兒媳的桑蕪卻知道不少事。
這宋氏並非一開始就嫁給了陸老將軍,而是二嫁。
宋氏一開始也不姓宋,而姓王。
彼時,曾姓王的宋氏還是府里名不見經傳的庶女,被先皇封為公主,和親北戎。
——這是大盛一貫的行事作風,皇帝的女兒即便是政治工具,也不會嫁到蠻族,而是多數嫁給朝中近臣。
和親的,多是皇家宗室女子,亦或臣子家中的女眷,甚至宮女也有。
宋氏和親北戎後曾被封為敬妃,誕下一子。
但僅過了不到四年,敬妃便死於一場大火之中,屍骨無存。
多年後,搖身一變,敬妃成了陸老將軍的嫡妻宋氏,接連誕下兩子一女,日子美滿。
宋氏忌諱太醫來看她的病,固然有顧及將軍府顏面的考量,但更多的,是怕人知道她在北戎的經歷,哪怕這可能微乎其微。
但架不住她自己做賊心虛。
有時候桑蕪想,宋氏這般憐惜方襲蘭,或許正是因著同為和親女的類似經歷,同病相憐。
……
按時服用桑蕪的藥,一連五日過去,宋氏身子已然大好。
宋氏幾乎忘了下身不再瘙癢的日子是什麼樣的,不用每日多次清洗,褻褲不再是溼淋淋的……
昨天早晨,她起床後,驚喜的發現下身不再出血了,伴隨著難聞的腥臭的消失不見,她終於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再不用避諱旁人!
心裡的激動幾乎壓抑不住,至此,宋氏打心底裡將桑蕪視作活死人肉白骨的高人。
這人身子一舒坦,難免就會想要更多。
回來幾日,陸晏逍就宿在了方襲蘭房裡幾日。
幾個小妾獨守空房,夜裡淒冷,終於,她們忍無可忍,天一亮她們就將狀告到宋氏跟前。
子嗣一事,又攀上了宋氏心頭。
打發小妾走後,正頭疼得宋氏忽然想起桑蕪初來乍到那日,見到方襲蘭說她不良生育的事。
思及陸晏逍的專寵,宋氏心中登時像被塊沉沉巨石壓著,喘不過氣。
若方襲蘭真不能生,那她豈非到死也抱不上孫兒?
堂堂陸氏一門,怎可斷後?!
當日晌午。
陸晏逍從營地歸來,便被母親身邊的嬤嬤喚到了睿思堂。
宋氏等了陸晏逍許久。
為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她特地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陸晏逍愛吃的飯菜。
一進門,陸晏逍便察覺到宋氏的屋子與之前不同了。
滿屋子烏煙瘴氣不見了,連香爐也撤了出去,煙香換成了雅緻的臘梅。
俏麗的花朵在窗邊風中微顫,馨香,也可愛喜人。
陸晏逍喜於見到這一幕,只是……怎的突然就改了喜好?
宋氏從外面進來,一眼便看到了陸晏逍正望著臘梅出神,心沒由來一緊,生怕他察覺到什麼。
忙道:“最近幾日桑神醫常來,她與我說這薰香聞久了不好,不如蘭草臘梅這類應時應季的香物養人。”
“別說,真就有她的道理,這煙香一停,身子還真就舒爽了不少,頭疼消了,晨起夜間也不咳了。”
“之前老是咳嗽,約麼是被嗆的。”
陸晏逍一聽說是聽從了桑蕪的建議,著實有些意外。
桑蕪一說母親便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