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罵我沒用,怨我看不住少爺。
她放下狠話,若是周廷訓因此勞累過度,傷了身子,便以家規罰我。
周家家規,任何僕從不聽主子命令,或是傷了主子犯下大錯,至少要挨十大板子。
僕人身上傷了可沒資格求到什麼好藥。
當時我捱了板子,下不了床,既侍奉不了周廷訓,又不能與他同床為他驅散病氣。
周廷訓身側沒了人侍奉,景軒便被嬤嬤臨時派來。
當時病倒的周廷訓乾脆宿在凌靜雯的院子裡,景軒得了周廷訓的命令,回來取換洗衣物。
拿完衣物離開時,景軒隔著側門,見到我趴在床上無人問津的慘樣,我瞪了他一眼,他便匆匆離去。
我本以為這只是次無關緊要的小插曲,誰知他竟在次日又偷偷跑過來,用不知從哪偷來的金瘡藥替我敷在了傷處。
一時之間,我竟忍不住在他面前淚如雨下。
因我在家排名老五,所以名叫小五,我出生於下堯村一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農戶中。
我的上面還有三個阿姐和一個四哥。
曾幾何時,我那三個阿姐何嘗不是像這樣為我處理傷處。
我記得那時四哥還小,雖然調皮,卻對我和三個阿姐還沒那麼大敵意。
他守在我的旁邊,用小手捏我的臉,笑我一點點小痛竟然還哭。
他雖是這麼調侃,卻時不時地替我吹吹傷處,他說,每次他頑皮傷著了,阿孃都會對他這樣做。
他說出這話時,三個阿姐皆是微微一頓,她們的眼裡都有著淡淡的落寞。
那時我不懂,直接脫口而出:「四哥,那阿孃怎麼從來沒對小五這樣做過?」
四哥撓了撓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幾年光陰過後,長大的四哥終是想明白這件事了。
他說我和三個阿姐都是胯下沒把的賠錢貨,將來都是要嫁出去的外人,既然是外人,那自然是不配得到他阿孃阿爹的偏愛。
往事種種,我以為自己能夠忘卻。
結果得到一點暖意便情緒崩潰,那日,我竟在景軒面前將自己這些年憋在心裡的委屈一股腦全都傾吐出來。
景軒為安慰我,亦將自己悽苦的身世說出。
他說幼時家鄉遭逢戰亂,父母因此命喪,只剩下他與年幼的妹妹相依為命。
他帶著妹妹南下逃亡,一路以乞討為生,誰知九歲那年初到忻州,妹妹因無意衝撞了一位大人,被人當街打死。
他賣身葬妹,這才成了周家的僕人。
自那之後,我們兩人互相舔舐著傷口,在這座處處容不下我們的偌大府邸中,努力尋找著可以插進去的縫隙,艱難地活下去。
三日後,馬車駛入忻州,抵達周府。
管家扶著老夫人,早早侯在府門外。
馬車一停,老夫人迫不及待,顫巍巍地走上前:「兒啊!快讓娘看看!這一趟有沒有累著?身子可還行?」
可當她看到周廷訓身側的我時,雙眼瞪大,手指著我不停地哆嗦:「這這這這賤婢怎麼回來了!快!快叫人給我把她打出去!」
周廷訓面色尷尬,低聲命身側的僕人先帶我從側門進去。
誰料老夫人眼一瞪,便有十幾個家僕蜂擁而來,堵在側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