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蘇州府首富,最擅長以鼻觀酒。
我及笄那日,阿爹高興地擺擂比酒。
小侯爺聽聞,攜美人親臨。
阿爹贏了,捋著鬍鬚笑說:雙喜臨門。
美人發怒:“喜從何來?”
翌日,阿爹被人卸去四肢,塞進酒甕,做成了酒彘。
半年後,小侯爺十里紅妝迎我入府。
可他不知,除去嫁妝,我還帶了兩個酒甕。
一個,送給小侯爺。
一個,送給他的姜美人。
阿爹是蘇州府出了名的“鼻韻仙”,無人不知他擅以鼻觀酒。
但聞酒香一縷,便能辨析五穀精華之配比,甘冽醇厚之精度,乃至山泉雨露之微妙融合。
無一不精,無一不察。
加之,阿爹從不恃才傲物,待人向來寬厚,從不招惹是非。
素以阿爹的酒遠銷四方。
不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江湖俠客,抑或是市井之徒,皆以品過沈家酒為幸。
我笑問阿爹,聽說京城有個酒仙,阿爹可敢與之一試?
阿爹恣意灑脫:“酒中友,可謂知音覓流水。
流水易逝,知音難覓。”
“若真有那一日,為父高興都來不及。”
我笑說阿爹就是個酒懵子。
一壺酒,一摯友,就讓他笑得如孩童般。
我及笄那日,阿爹擺擂比酒。
如爹所願。
那日,酒仙小侯爺來了。
及笄禮上,阿爹擺上數百罈美酒,呼朋喚友,興致勃勃。
趁著眾人熱鬧的時候,我溜去地窖偷喝酒。
醉得暈乎乎之際,彷彿聽到府上有無數興奮的尖叫聲跪地聲。
我笑了笑,定是阿爹太開心,又豪邁千擲,賞人白花花的銀子了。
不作他想,我便和衣睡了過去。
可一夜之間。
蘇州府沈家炭色如墨,焦痕斑駁。
我爬出地窖,跌跌撞撞的在人堆裡尋找阿爹阿孃。
沈家僥倖存活跑出來的家丁見著我,瘋瘋癲癲地說:“是姜嬿婉!不,是江潯之!不不不,是姜江”
“都是惡鬼,都是惡鬼!”
“四十個人吶,像無數個火球”
“可我,我,我一個都救不了”
他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哭自己的無能為力,哭沈府的焦黑失魂。
哭惡人的心狠手辣,哭世道的不公不允。
我昏昏悠悠地看著遍野橫屍,竟是一滴淚都掉不下來。
四十餘被火燒黑的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宛如木偶失魂。
唯一一個能辨出膚色的,是阿爹。
他被人齊整的削去了鼻子,砍去四肢,浸在酒甕中。
我伏在酒甕邊,失聲痛哭,“阿爹,究竟是什麼人?!”
阿爹沒有回應我,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張開嘴發出【江】的音。
江
江潯之。
昨日來沈家,找爹爹比試的京中貴客。
“素聞蘇州府沈家家主擅以鼻觀酒,不知我手中這壇,沈老爺可辨得?”
阿爹不知收斂鋒芒。
“此乃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之露,調以山間清泉,置於月華之下,自然發酵而成。”
江潯之喜形於色,非要認爹爹為忘年交。
兩人把酒言歡,相談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