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挽紅館的頭牌妓生,我有花吐症,只要我心痛,口中就會吐出鮮花。
我吐的花有福氣,可保得者岑靜無妄,福備箕疇。
為此我常被老鴇鞭撻,恩客凌辱。
尋死無門之際,太傅溫亭湛替我贖身。
他接我入府,待我如正常人。
愛上他的第三年我才知道,他對我好另有目的。
他想帶我攀雲端,再親手推我下懸崖。
這樣他就能用我吐的花去救將死的心上人。
他對心上人說「只要能救你的命,我一輩子待她好,也算補償。
」
他哪裡知道,每吐一朵花,我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為了活下來,我找高僧求了一顆忘情丹。
嫁給溫亭湛的第三年,他帶了個女子回來,闢了一間別院,將人藏起來。
所有人瞞我瞞得緊,只有我的丫鬟冬白不忿,偷偷告訴了我。
我常去偷看那女子。
第一次踏進別院我就被滿園的紅花刺了眼睛。
我進府那天,溫亭曾湛親口下令,從此太傅府只見綠不見紅。
他明明知道我最討厭花。
卻還是為別的女人種了滿院的凌霄。
花樹下站著的女子弱柳扶風,唇白似雪,柔弱地像即將被雪壓斷的綠枝。
那是前太子的太子妃,宋婉寧,我認得。
太子是他的學生,他怎麼敢將太子妃私藏起來。
我尚在驚駭,就見溫亭湛拿著一件狐毛大氅從屋內走出來。
「寧寧,你身子弱,受不得風。
」
他細心地將大氅披在宋婉寧身上,再輕手輕腳將人護進懷裡。
躲在暗處的我心中鈍痛。
那般溫柔的神情,原來不止對我一個人。
宋婉寧窩在他懷裡,眉頭緊蹙。
「宋娘子的事,我還是覺得不妥」
聽他們提到我,我不由屏住呼吸。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溫亭湛就打斷了她的顧慮。
「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你不要再勸我,只要能救你,我不吝犧牲任何人。
」
「可是這樣傷害她,我心裡有愧。
」
他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我兀自迷茫時,溫亭湛冷漠的話語再次掉進我耳中。
「如果不是她吐的花對你有益,當年我不會去挽紅館的。
」
「我已許她正妻地位,只要治好你,餘生我好好善待她,也算補償。
」
宋婉寧不再說什麼,只「唉」一聲。
而我躲在樹後,幾乎站不穩。
我原以為今日戲碼是夫君與我離心,我來看看讓他愛上的女子是何許人也。
不想撞破了溫亭湛的秘密。
他救我,娶我,對我好,是為了給宋婉寧治病?
喉嚨裡湧上灼燒感,聲帶好似被撕裂。
我捂著心口,嘔出一朵莧紅的秋海棠來。
黃色團蕊混著鮮血,不祥的花。
我逃命似的從那處別院離開。
從別院回府的路上,我滿腦子都是溫亭湛接我進太傅府時的情景。
剛進太傅府時我很畏懼他。
我以為他買我來做通房,做侍妾,或做府裡的歌姬。
但他叫我換掉挽紅館那些暴露的衣裳,穿上常服,跟在他身邊做書童。
我換了厚實的衣服,好像也換了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