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陛下早給我定了罪。
“我忽然卸了力,任由鎖鏈勒進傷口,”那為何不殺我?”
遠處傳來烏鴉啄食屍體的聲響,混著他的低語:”死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看著在意的一切化作飛灰——就像當年我看著母妃被秦軍輪番羞辱後,吊死在你們宮門的朱雀旗上。
”
白玉階下,我看著那顆滾到腳邊的秦王頭顱。
染血的冕旒還纏著幾縷花白頭髮,渾濁的眼球倒映著熊熊燃燒的章臺宮。
我十四歲生辰那日,父王在滿殿觥籌交錯間問我想要什麼。
殿內燭火煌煌,照得金樽玉盞熠熠生輝。
我抬眼望向角落,那個楚國質子正蜷在陰影裡,玄色衣袍上還沾著晨起受刑時的血跡。
“父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殿內迴盪,”女兒只願一隅安定。
”
父王端著鎏金酒杯大笑,酒液潑灑在龍紋錦袍上:”你是秦國公主,生來就該站在萬人之上,何須求什麼安定?”
我低頭抿了一口蜜酒,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
是啊,我是秦國公主,生來就該站在萬人之上。
可那夜我提著宮燈蹲在柴房外,看著那個楚國質子蜷在泥水裡咳血時,忽然覺得這萬人之上的位置,冷得刺骨。
後來我才明白,父王說得對。
我的一生早已被註定,就像那夜我偷偷折下的櫻花,註定要在五年後爛在秦宮的血泊裡。
“陛下,最後三個公子藏在鹿苑冰窖。
“副將的甲冑往下滴著粘稠液體,分不清是血還是融化的冰水。
“傳令。
“雲湛指尖摩挲我鎖骨處的硃砂痣,”午時,我要在章華臺看到所有秦室子弟——包括襁褓裡的十九公子。
”
他盯著被鎏金鎖鏈困在龍榻上的身影,劍刃在青磚上拖出刺耳鳴響:”三殿下當年說這鎖鏈是防瘋犬的,如今可還稱手?”
我的素衣浸透了潑進來的血雨,髮間彆著的櫻花銀簪早已枯敗。
我將潰爛的指尖藏進袖口——那是三日前試圖扯斷鎖鏈時被倒刺刮出的傷。
“為何要屠城?”我攥住他染血的衣襟,”你說過最恨濫殺無辜之人!”
“當年你教我,想要什麼就得不擇手段。
“指尖劃過我鎖骨下的紅痣,”比如這處胎記…除了我誰還知道?”
五年前知道這處胎記的人均被父王割舌。
“你答應過…”沙啞的聲音驚飛殿外禿鷲,”只要我戴上這鐐銬,就不屠城。”
雲湛忽然低笑,”寡人確實沒屠城,只是讓楚軍挨家挨戶搜查叛黨。
”
窗外傳來孩童尖銳的哭喊,我撲到雕欄前,鎖鏈在腳踝磨出森森白骨。
朱雀大街上,楚軍正用鐵鉤從孕婦腹中挑出胎兒,染紅的襁褓被馬蹄踏進汙水溝。
“那是十九公子的乳孃!”我抓住劍刃往心口送,掌心血肉翻卷。
“當年秦軍烹殺楚地孕婦時,三殿下可沒這般慈悲。
“雲湛扯起我枯草般的白髮,髮絲間的銀簪掉落。
簪頭櫻花缺了半瓣,正是五年前他跪在雪地裡尋回的。
“你攻城那日她給傷兵餵過米湯!”
雲湛蟒紋披風的金線刺繡勒進我潰爛的傷口:”所以寡人賞她全屍。
“他掐著我後頸按在銅鏡前,”看著!這些就是你父王當年折辱我時,說任我處置的’兩腳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