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輪迴

和之前一樣，班裡的人陸續走光之後，教室裡面只剩下了我和夏泉。

從背後看去的話，她和之前沒有任何的區別。

夕陽漸漸落下，那淺紅色的光輝一點一點從窗口滲透進來，並自然地灑在了她的身上。原本黑色的長髮，也在那光輝的照耀下，慢慢地被染上了一層赤霜。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是如此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而已。

到最後，一切也都還和之前一樣，在大家都走光後，她還繼續留在自己的位子上，然後依舊在本子上寫著什麼的樣子。

到底在寫什麼呢？

我一邊猜測著，一邊不禁走起了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有了離開這間教室的意思了。不過，與之前那次稍微有些不一樣的是，她這一次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我也還留在教室裡的樣子。

夏泉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扭頭看了一眼還坐在位子上的我。而我，也理所當然地抬起眼簾看向了她。

四目相接的瞬間，我們同時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或許是覺得很尷尬吧，她略微有些慌張地拿起書包，然後就準備往門外走去。而此時，我則是下意識地叫住了她。

“那個……”

我原本還以為她會無視我，但事實上，她卻真的停下了腳步。

望著她的背影，我不禁微微張了張嘴。一時間，話語完全卡在了嗓子裡面，什麼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我要叫住她啊？

我到底想說什麼啊？

我的心底一瞬間閃過了這些念頭，但是，一想到之前那個沒出息的自己，我就不禁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衝她開口了。

“那個……難得都留到這麼晚了，一起回去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但總感覺不說不行。

而對於我的話，她微微側過臉有些冷漠地望了我一眼，然後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為什麼？”

“你看，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是蠻危險的嘛？”

我故作平靜地說道。

接著，便是一陣無比折磨人的沉默。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被再次狠狠拒絕的時候，她卻給予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嗯……好啊，一起回去吧。”

“啊？真的可以嗎？”

我難以置信地如此反問道。對此，她則是微微偏過頭，對著我淡然地輕笑了起來。

“怎麼？你後悔了？”

說真的，這還是她第一次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以往這種笑容，都是她對別人流露的，因此，我不禁一瞬間看入迷了。

“喂？你還走不走啦？”

或許是見我走神了太久的關係吧，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滿。對此，我則是連忙答應了起來。

“走走走！咱們這就走吧！”

一邊說著，我快速地背起書包，然後就站起身朝她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天空下，街邊的路燈紛紛亮起。

此時，我和夏泉差不多隔了一個人左右的距離，並肩走在擁擠而嘈雜的大道邊上。

說真的，在我的記憶裡面，這還是我第一次和除了葉雪晴以外的女生兩個人單獨走在街上。而與和葉雪晴在一起的時候的感覺不同，現在的我就感覺自己心臟要跳出來了一樣，既緊張又激動。

不管怎麼說，夏泉都是我喜歡的人，走在喜歡的人身旁，似乎也沒有不激動緊張的道理吧。雖說，對於我之前的告白，她已經明確拒絕我了就是了。

一想到這，我就感覺內心一陣空虛與寂寞。

而就在我抱著這種微妙的心情低頭向前面走去的時候，身旁的夏泉卻突然衝我開口了。

“我說……”

“嗯？”

我微微扭過頭，看向了她閃耀於路燈燈光下的側臉。

她的眼瞳清澈而直率，但是，她卻並沒有回應我的目光，只是保持著向前看的姿勢開口了。

“你之前為什麼要向我告白呢？”

“誒？”

由於這意外的問題，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啊、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只是我覺得，我們之前似乎也沒說過話吧？說真的，被一個幾乎沒說過話的人突然告白，我當時還真蠻不知所措的。不過還好的是，從你之前電話裡那個態度，我也猜到你想說什麼了，所以也沒太意外就是了。”

“咳咳，真對不起……”

我想都不想地道歉了。

其實仔細一想的話，她的話也的確很有道理。畢竟突然被一個之前完全沒說過話的人給告白了，我想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很困擾的吧，甚至會覺得很噁心吧。

唉，我到底是做了什麼蠢事啊……

想到這，我頓時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或許是從我的表情上看出我在想什麼了吧，夏泉微微側顏看了我一眼，然後就輕笑著繼續開口了。

“不過說起來，我其實也要謝謝你的。”

“嗯？謝我？為什麼？”

對此，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就略微有些苦澀地微笑了起來。

“也沒什麼，只是那時的我恰巧心情不太好，然後就把過多的負面情感發洩在了你身上吧。所以說，我也知道那天我的態度不大好，希望你別太在意。”

“啊……這樣啊，沒事的，我完全不在意的……”

我沒有絲毫想要追問她私事的想法，甚至說白了，莫名的自卑讓我根本就沒有去問的膽量。

總而言之，對話進行到這裡，我們同時失去了語言。

路燈的光暈在眼前散發開來，我和夏泉默默地聽著嘈雜的汽車鳴笛聲，然後繼續走在這擁擠的人行道上。

突然，手機振動的聲音從她的上衣口袋傳了出來。對此，夏泉則是一瞬間停下了腳步。

手機振動的聲音持續不斷，然而她卻並沒有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想法，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或許是我的錯覺吧，我總覺得她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絲讓我看不懂的悲傷。

看著這樣的她，我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就試探性地衝她問了一句。

“那個……你手機……”

“嗯，我知道，但是我現在不想接。”

“這樣啊……”

我再次失去了話語。

這時，我的大腦中突然如同放電影般回憶起了一件事情。

話說之前夏泉在遭遇車禍的時候，似乎就是在用手機打字的樣子。難不成，這兩者有什麼聯繫嗎？說到底，現在給她打電話的人又到底是誰呢？

家人？同學？還是說，男朋友？

當然，這種事情不管我怎麼想也都不會有任何的結果。畢竟，我對夏泉的事情根本就是一無所知，所以別說她的朋友圈子了，我甚至連她到底有沒有男朋友這種事情都完全不知道。

這樣無知的我，到底有什麼資格去喜歡她呢？

想到這，我頓時很是不甘心地握緊了雙拳。然後，倔強的話語幾乎要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溜了出去。

“夏泉……我——”

就在我控制不住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某樣東西卻率先闖進了我的視野。而幾乎想都不想地，我就用力地將夏泉往旁邊撲去。

“……你突然幹嘛、啊……”

被我撲倒在地的夏泉原本還一臉憤怒地想要衝我說些什麼，而當她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之後，她的話語則是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就在她剛剛站的位置，兩輛小轎車撞在了一起。沖天的火光和密集的濃霧，紛紛顯示著其嚴重程度。

由於大片黑霧的阻擋，從我的角度並不能知道司機或者周圍其他人的安全，但是我知道，夏泉得救了。

我幾乎控制不住地嘴角露出了笑容。

成功了！

我救了她！

但是，僅僅就在我這麼想著的五秒鐘之後，從我的視覺死角處，一輛熟悉的大貨車卻從黑霧中鑽出，並衝向了夏泉的方向。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連聲音都沒得及發出，鮮血再次染紅了我的視野。

同樣的畫面，再一次上演在了我的面前。

夏泉再次死了。

我沒能拯救她。

這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所謂的思考能力。

我依靠著本能，一點一點地靠近倒在血泊裡的她。

為什麼？

為什麼又是這樣？為什麼你又一次死在了我面前啊？

“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啊……？”

我的嘴中不斷詰問著。

此時，呆呆地望著那具尚還抱有溫度的屍體，看著那明明之前還和我有說有笑的屍體，充斥於我內心中的既不是痛苦，也不是絕望，而是如處無盡深淵般的——

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