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櫃十分熱情,將兄妹三個一直送到路口才回了頭。
黑豆見人總算是走了,長吁一口氣,不解地問李妍年:“二妞,這次他們價格壓得這麼低,你為什麼還肯……”
李妍年笑道:“顧家給的錢雖然不多,但勝在省事,不多問。哥,你放心,我不會做虧本的生意,顧家這筆單子我心裡有底。咱們先去吃飯,你看把毛豆給可憐的。”
黑豆見妹子這麼說,也不好再糾結什麼了。三人隨意找了個麵館,要了三碗打滷麵,滋味也說不上很好,匆匆填飽肚子。路上看見個糕餅鋪子,順手給毛豆買了些蜜豆和糕點,另外買了兩包容易放的點心準備給大舅舅帶回外家去,便又往布行上去。
這回去的時候張大寶他們都已經開工了。
掌櫃的一得知來買料子的是自己得力夥計的親外甥,便笑呵呵地給他們推薦了店裡賣的比較好的幾種棉布料子,價錢給得十分實惠。李妍年本來是打算直接買成衣的,但看大舅舅店裡的成衣全是絲綿料還有絹布料的,只好打消了念頭。這絲綿和絹料價格比粗棉可高了五倍不止,他們也沒場合穿這麼嬌貴的衣服。
可是買了料子,自己也不會做衣服啊,就是不知道這店裡給不給加工?
張大寶看出她的顧慮,笑著解釋道:“粗棉布的成衣店裡極少做的,因為買這些料子的大多自己會做衣服,店裡頂多也就是年前的時候做一兩件放著隨便賣賣,過年的時候忙,保不齊有些人家來不及準備的,但平時就都是這些衣裳了。”
原來是這樣,窮苦人家自然是能省一分是一分,難怪這店裡就看不見粗布的成衣呢。
張大寶摸摸她的頭,滿目慈祥:“你年紀小來不及學,自己做不了,可以買了料子回去讓隔壁大娘幫忙做,剩下的料子給他們家留著抵工錢就是了。鄉里鄉親的,沒那麼多計較。放鋪子裡做的話人手不夠,做你這點衣服工錢也不划算,再說你們上門來取也不方便。聽大舅舅的,你們三個各兩身新衣,一件薄襖一件單的,買個三匹料子回去足夠了。再去隔壁稱個幾斤棉花,多的也都給人家抵工錢。”
李妍年抬頭看黑豆一眼,見兄長也朝自己點頭,便同意道:“還是舅舅想得周到,那咱們就這麼買。”
張大寶做主給他們挑了三匹料子,一紅兩青,呵呵,果然全世界的直男審美都謎之相似。好在她對穿的不是很在意,紅就紅吧。
“除了外頭的,裡頭的你們也該再置辦一兩身了。上次娘給你們帶回去的料子正好做,不過還是給少了,這樣吧,今天再買一匹細棉布回去,我琢磨著這樣該是足夠了。”
黑豆全程只負責點頭,大舅舅說什麼便是什麼,到最後,三人一共也只花了一兩銀子左右,粗布料子便宜,只要一百五十文一匹,就是細棉布貴了點,要三百八個錢,這都還是給了熟人價才拿得這麼便宜。
不過跟成衣一比,買不了顯然划算多了,就鋪子裡掛著的隨便一件,都要六七百文一件,一匹布精打細算著用,可是至少能做兩套半衣服。這麼想想,李妍年又覺著讓隔壁李大娘幫著做衣服會不會虧了人家,要不再看著給人添點工錢。
張大寶替他們把料子放到牛車上,想了想又說道:“還是我替你們去隔壁買棉花好了,店裡的夥計我也熟,你們正好出去再逛逛,也是難得來莊子上一趟。”
這話正合李妍年的心意,她連忙點了二兩銀子塞給張大寶:“那就拜託舅舅了,也不知道這點錢夠了沒有?”
張大寶卻將銀子推了回來:“用不著這麼多,買點棉花的錢舅舅身上還是有的,你們自己銀子放放好,家裡要用的地方還多了,別這麼大手大腳全給用了。對了,你們小舅舅之前回家還惦記,說既然是要修屋子,他師傅最近可空著,底下幾個師兄家裡也沒事,只要你們一句話,半天功夫就能湊齊人手過來開工。至於工錢也好說,都是自己人,絕對不跟外頭那些愣子一樣亂坑人。”
黑豆還來不及表態,李妍年就一口應了下來:“我正想問小舅舅有沒有空呢,這樣最好了,那大舅舅,你什麼時候回家,替我跟小舅舅說一聲唄。什麼時候動土他們比我們懂得講究,全聽他們的。我們這邊是隨時都行。”
張大寶見自己這個外甥女說話乾脆利落,而且連價錢都沒問就一口同意了,全身透著一股豪爽氣,真不愧是他們老張家的孩子!他臉上不由露出滿意的笑來,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行,正好我後天放假,我回頭就跟你小舅舅說,讓他挑日子上門來。”
“好嘞,那就這麼說定了,”又搞定一件大事,李妍年心裡鬆快,轉身從毛豆手裡拿過那一包點心,硬塞到張大寶手裡。
張大寶又驚又愕,反應過來,就要把點心給李妍年塞回來:“你這孩子,這是幹什麼,東西拿回去,家裡哪裡還能缺了這麼一口吃的!”
“大舅舅,弟弟們當然少不了這一口吃的,可多少也是我們兄妹三個的心意,您就收下吧。過日子要有來有往呢,不然下一回您跟外婆再往咱們家來,我可不敢接你們的東西了。點心呢就是剛剛在路上順手買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您別嫌棄啊。”
張大寶只好收下了:“那行,我就替家裡幾個孩子謝謝你們。”
李妍年又想起一樁事:“大舅舅,這莊上有賣白板糖的嗎?毛豆饞糖呢,上次外婆給的被他一個人一晚上全吃完了,剛剛在街上看了一圈也沒見有賣的,我跟哥還得給他買糖去。”
她說的稀疏平常,張大寶聽著都不知道多心疼。這個敗家孩子,那點糖還是前回舅老爺上門來帶的白板糖,全家孩子都口水滴溜溜地對著那糖饞了兩個月了,他娘還是高興了才敲一小個角下來給孩子們舔舔。上回知道娘做主把糖都給黑豆他們帶回去了,家裡幾個小的還不高興,結果毛豆這小子,一晚上就給霍霍了!
李妍年察覺到大舅舅臉色忽然變得很微妙,正納悶,毛豆就撅著小嘴抗議道:“姐你胡說,又不全是我一個人吃的,哥也吃了。”
忽然被點到的黑豆頓時臉紅得不行,他其實只吃了一點點啊,然後看毛豆饞得眼睛直盯著糖塊,就全讓給他吃掉了啊。
張大寶嘆口氣,大概張家的男人愛吃糖這個毛病是改不了了,他兒子伸著小手問他娘要糖的時候,他其實也很很想伸過手去。
他很心酸地回答李妍年之前的問題:“那糖前街上有賣,就是價格貴,一斤糖就要半兩銀子,毛豆實在想吃,一會兒舅舅給你買去……”
糖向來都是高價物,但一斤糖半兩銀子的價格,也夠黑豆咋舌了:“竟然要這麼貴!”
毛豆頓時懂事地搖頭,擺手謝絕了張大寶的好意:“大舅舅不用了,我牙疼呢,不吃糖了。”
說著還怕張大寶不信,長大了嘴巴讓他看自己裡頭那排黑黢黢的牙齒。
李妍年還是第一次聽他提起牙疼的事情,探過頭一看,毛豆那一排牙都已經齲得不行了,不過幸好還沒換牙,還有的救,回家就得把買牙刷牙膏的事情趕緊提上日程。
李妍年忍不住拍了毛豆一下:“牙疼你怎麼不早說,難怪吃糖的時候一會兒捂嘴一會兒眯眼的,我還當你吃得太開心了。回去這些蜜豆也不能吃了,到時候牙都爛光了,看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喝粥……”
毛豆被唬得小臉一白:“牙還能爛?”
黑豆也嚇他:“那當然,你看村裡那幫人放牛的李老頭,牙齒就是抽菸槍抽爛的,豆腐都吃不動,頓頓喝湯呢。”
毛豆掙扎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裡提著的蜜豆和糕點,痛苦地遞到張大寶手裡:“大舅舅,這些也拿回去給哥哥們吃吧,我不能爛牙齒,還要留著以後吃肉用的。”
可憐在場三個,心裡樂得不行,還得繃著臉忍著不能笑場。張大寶這回倒不推辭了,憋著笑接過點心:“那我也替哥哥們謝謝你,下回等你牙齒好了,大舅舅再給你買白板糖吃。”
李妍年看時候也不早了,拿胳膊肘頂了頂黑豆,黑豆會意,朝張大寶說道:“舅舅,我們出來也半天了,還得早些趕回去,不然一會兒路上就天黑了。”
張大寶一拍腦門,想起李家村到莊子上這一路可不近,連忙說道:“看我這記性,我這就去給你們買棉花,你們先把車套上,我馬上回來啊,很快的。”
兄妹三個乖巧地點點頭,張大寶便一溜煙地跑前頭去了。
黑豆有些為難:“剛剛還答應給顧家送貨,這下子咱們可怎麼把東西給人送過去?”
就自家妹子那一手憑空把東西變出來的本事,他們上哪兒找地方避人耳目去?
李妍年笑道:“哥,你放心,你看那是什麼?”
她伸手指指後頭的一個草棚子,黑豆定睛一看,應該是布行堆放雜物的地方。
“我把東西先放在裡頭,一會兒舅舅來了,你支開他,我跟毛豆把東西裝上,四尺四開的紙不大,隨便堆點上去,再拿油布蓋上,沒人會注意的。”
黑豆聽她說得篤定,倒也沒那麼緊張了。李妍年打量著四下沒人,鑽到草棚子裡打開系統,動作利索地買了21刀宣紙,這回價格又不一樣,13.5一百張。隨著空氣一聲輕微的炸響,草棚空地上便又多了一個大包裹。
她熟門熟路地拆開,外頭包著的塑料袋什麼的全揉作一團,塞進包袱裡,等回家後再處理。
弄好一切後,她又回到黑豆他們身邊,還不到一分鐘,便聽見張大寶的聲音,手上還拎著兩大扎捆好的白棉花,滿臉堆笑地朝三兄妹說道:“趕巧了,隔壁鋪子新進的棉花,回去納棉衣,妥妥的好。”
李妍年甜笑道:“還是大舅舅好,給我們買到了這麼好的東西,這一趟可真來對了,謝謝大舅舅。”
被寶貝外甥女這麼一捧,張大寶心裡美滋滋的,比吃了蜜還甜,忽地聽到前頭掌櫃的喊他,連忙回頭應了一聲。真實想瞌睡便有人遞枕頭,這下還不用黑豆想法子支開人了。李妍年懂事地說道:“舅舅,您去前頭忙吧,都煩了你半天了。套車這些我哥都會的,您放心,快去吧,不然一會兒掌櫃的要不高興了。”
張大寶正想說鋪子裡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前頭又傳來一聲催促,掌櫃的還真的有事找他,只好朝三兄妹點點頭:“那舅舅就不送你們了,你們自己路上要小心點。”
李妍年拉著毛豆一起奉上一個乖巧的微笑,齊聲道:“我們會的,謝謝大舅舅,舅舅再見。”
張大寶只覺得會心一擊,不捨地看他們一眼,擺擺手:“嗯,那舅舅走了,下次有空還來啊。”
三兄妹重重點頭,等張大寶一走,黑豆連忙把牛車趕到小棚屋那邊,三人幾下進出,便將裡頭的宣紙給搬空了。
李妍年小心地用油布把車上東西都蓋嚴實了,才和毛豆一人一邊地壓著油布,朝顧家書肆送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