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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到了書肆,兄妹三個在徐掌櫃的指引下把牛車拉到了後院,才掀了油布讓夥計幫著卸貨。

徐掌櫃的還沒開始清點,便聽見黑豆開口同他商量道:“徐掌櫃,這裡總共是2100張紙,100張一疊,我打算按一兩銀子一疊的價格給你,但有一個要求。”

100張紙一兩銀子?那比之前說的可又多讓了10張。但在生意場上的多年經驗告訴他,對方肯讓出這麼多利,一定有所求,對自己不一定是好事。因此他沒被黑豆拋出的大餅給砸暈了,而是矜持而又禮貌地笑了笑:“不知道李兄弟有什麼為難的,如果是我能開口替東家做得主的,這上門的好處,我一定推辭。”

黑豆按照原來李妍年吩咐他的說道:“我的要求準確來說有兩個,第一,這些紙我們只能供到六月份的時候,你們東家要是還有所需,得早做準備。第二,從下一次起,我們就不收銀子了,只要金子。”

第一個還好理解,或許他們自知那個造紙作坊供貨有限,因此算好了時候。但是徐掌櫃怎麼也想不出李家兄妹為什麼不收銀子,只肯收金子。外頭別說是用金子了,便是用銀子的都少,拿金子買東西,還得先去打火鋪子或是當鋪兌開來用,中間自然少不了要給店家一些火耗好處,對他們而言,收金子明顯更吃虧啊。

“這……”

徐掌櫃的還沒想好措辭,就又聽黑豆說道:“銀子太重也顯眼,所以我們只要金子,沒疊多給的十張紙,就當是給鋪子兌金子的火耗費。掌櫃的您要是一時做不了主,可以先回去問問你們東家的意思。這回的貨款我也就先收你們21兩銀子,多的就算送的。希望咱們還有下一回做生意的機會。”

這主意是李妍年出的。她存倉庫裡的雞蛋連吃帶賣的,已經開銷得差不多了,而且村裡一時半會兒估計也沒多少雞蛋收。下個月她打算直接賣金子,這邊金銀比價是才六比一,放系統上倒賣不考慮純度的損耗的話,至少是七十比一,再沒有沒比這來錢更快的生意了。

再考慮到他們人生地不熟的,貿貿然捧著一大堆銀子去當鋪上換金子的話,十分不安全。李妍年就決定還是牢牢抱住顧家這個大腿,以讓出部分利潤的條件,達成直接以黃金結算貨款的目的。

她很肯定,以顧家人的商業頭腦,不會將這麼一塊香噴噴的肉餅往外推。

徐掌櫃遲疑一下,點頭說道:“這事我一時做不了主,不過李兄弟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們的意思轉告我們東家,回頭再給你們帶好消息。”

說話間,那邊夥計已經把紙張都清點好了,徐掌櫃上賬房稱了21兩銀子出來,想了想,又把其中12兩銀子放了回去,換了一枚2兩重的金元寶出來。

“李兄弟,這裡是這回的貨款,你點一下看看。鋪子裡活錢放得不多,既然你們更喜歡金子,便拿這小元寶頂12兩銀子使。但最後這事成不成,還是得聽我們東家的。”

他遞過一個粗布錢袋,黑豆伸手接過,當面打開清點了一番,見數目準確無誤,朝徐掌櫃點了點頭:“多謝掌櫃的費心。時候不早了,我們兄妹幾個還要趕路,便不耽擱了。掌櫃的要是還要貨,就派人來李家村接。我們兄妹三個先告辭了,掌櫃的您忙,不必送了。”

他朝徐掌櫃拱拱手,後者也回他一個,還是送了他們出門。

李妍年扶著毛豆上了車,黑豆牽著老牛在前頭走。木輪子吱呀呀地碾過青石板路,一旁的老牛偶爾打個響鼻,黑豆忽然覺著有點恍惚,總覺著最近這段日子發生的所有好事,都顯得那麼不真實,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彷彿身處夢鄉。

“哥!”

黑豆有些迷茫地回頭,杜家莊已經隱在層層疊疊的茅草後,連影子都瞧不見了。

他這時才驚覺,腳下踏著的路,也早從青石板路,變成了黃泥土路。

原來不知不覺的,已經出城好久了啊。

李妍年喊了他好幾聲,總算把黑豆叫回了魂:“哥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黑豆搖搖頭,眼前妹子是活生生的,弟弟也是活生生的,剛剛過手的那袋子銀子也是真的,自己怎麼會突然生出這樣荒唐的念頭呢。不過他來不及細想,就見妹子忽然頓住了身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邊野地裡的茅草叢。

“二妞,你看什麼呢?”

“哥,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

以黑豆的高度和站立位置,看到的也只是一大片近人高的乾枯茅草,在冷風中輕輕搖動著。

他困惑皺眉:“哪裡有人?”

李妍年已經從車上溜了下來,毛豆這時有些害怕地喊了起來:“哥,那邊真躺著個人。姐姐你別過去,有死人……”

黑豆被嚇得一跳,連忙攔住大有往茅草叢那邊鑽架勢的李妍年,當下黑了臉:“你一個姑娘家的往裡頭衝像什麼樣子,趕緊給我回車上坐好!”

李妍年還是第一次被黑豆這麼凶地吼,楞了一下,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黑豆已經從草叢中抱出了個男孩。

毛豆尖叫一聲,嗖得一下躲到了李妍年懷裡。

李妍年看那孩子臉色白得嚇人,心裡也有打著鼓:“他死了嗎?”

黑豆搖搖頭:“剛剛試了下他的鼻子,還有氣,是活的。”

李妍年鬆了口氣,看這孩子大冬天的身上只穿了一套白色的中衣,荒天野地的沒被凍死都是萬幸了。

“這孩子怎麼會在這?哥,那現在咱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回去,去莊子上給人找個大夫看看,順便讓大舅舅幫忙著打聽一下,誰家孩子丟了。”

說完他忽然想起來,妹子剛剛可是一直喊這男孩“孩子”,忍不住拍了一下李妍年腦袋:“他看樣子還比你大幾歲呢,叫誰孩子呢,口氣奇奇怪怪的。”

李妍年心想自己都快奔三的人了,你們這些小傢伙在我眼裡可不都是孩子嘛!可她這會兒哪敢爭辯,趕緊轉移話題:“哥,那咱們今晚上可得住莊子上了,牛車還不回去,也不知道大叔和大娘明天著不著急用。”

黑豆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車上,扯散了剛買的料子當被子蓋在那孩子身上,一邊分神回她:“早問過了,放心吧,開凍之前大叔家裡都用不著。”

“哦,不著急就好,”她低頭看看還縮在自己懷裡求抱抱的毛豆,忍不住笑了,“還男子漢大丈夫說要保護姐姐的呢,你看看,這誰保護誰啊?”

毛豆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姐姐,我還小,等我長大了我再保護你。”

黑豆回頭覷他一眼,拿手指在自己臉上颳了兩下:“還哭鼻子,羞不羞?”

毛豆這下臉更紅了。還是當姐姐的仗義,沒再捉著這件事笑話他,見黑豆已經把人安頓好了,拉著毛豆的手靠了過去。

“豆啊你看,他不是死人,沒什麼好怕的啊。”

毛豆還是有點怕,腦袋歪向一邊不敢睜眼看。但看姐姐一直一臉鼓勵地看著自己,他這才鼓足了勇氣往牛車上看了一眼,額,原來就是跟大牛他們差不多大的小哥哥呀,長得一點都不嚇人,還挺好看的,跟他姐差不多好看。

毛豆頓時不害怕了,還伸手去摸了摸那人的臉,軟軟的,滑滑的,一點也不像爹孃那樣硬。

大概是身子有了暖和氣,男孩忽然吐出一口氣,身子開始打顫,牙齒也咬得咯咯響,毛豆嚇得縮回手來,一臉驚恐地看向李妍年。

“姐他這是怎麼了?”

黑豆探頭過來看了一眼:“他這是凍的,趕緊的,你們也上車,咱們送他回莊子上,哎,這可憐的。”

三人不敢耽擱,一路趕著老牛死命往回趕,好在他們運氣好,一進莊子,就看見不遠處有個大大的醫館幡子迎風飄著。

“大夫,大夫,快過來瞧瞧,這人快不行了。”

黑豆連兩個小的都顧不上,一停下車,就抱著嘴唇都已經開始紫了的孩子往醫館裡衝。

“欸你這人,怎麼沒頭沒腦地就往裡衝呢,要看大夫,也要有個先來後到,沒看見外頭還排著三五個人嗎?再說你身上帶夠錢了嗎?咱醫館可不是善堂,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醫的。”

李妍年跟在後頭,聽見這話便不喜,秀氣的眉毛緊緊皺起:“醫者父母心,這位小哥,你們家先生難道沒教過你這句話嗎?”

說著轉頭又朝大堂裡等著的幾位病人解釋了下:“對不住各位,這人是我們在路邊撿到的,看著情況不太好,我哥一下子太心急了。叔叔嬸嬸們能不能讓大夫先看一眼病人?要是不要緊,我們就在各位後頭慢慢等。”

眾人都擺手說不要緊,救人為先。

夥計臉色更沉:“人既然是撿的,那到時候藥錢誰替他付啊?”

李妍年看不得這個嘴臉,要不是救人要緊,她一定拉著黑豆轉頭就走。但眼下也不知道這附近哪裡還有醫館,再者萬一那孩子的病情被耽擱了救不回來,他們也就白忙乎這一趟了。當下從荷包裡掏出一角碎銀,朝夥計冷冷地拋了過去:“銀子你放心,短不了你們家的。先說好,人我可是給送過來了,藥錢也提前給了一兩銀子,這人要是死在你們醫館,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那夥計臉上頓時一白,他今天正好被掌櫃的訓斥了一頓,心裡不痛快,所以才見一個咬一個,往旁人身上撒氣。

眾人之所以忍他,倒不是有多忌憚這夥計,不過還是看了這醫館坐堂大夫杜回春的面子,不和人計較罷了。杜回春出身杜家,是遠近出了名的醫中聖手,另兼家底頗厚,坐堂也只是出自喜好,並不在意銀錢,所以鄉鄰之間不只診費要得低,連藥錢也收得少。醫術醫德兼備,也難怪這回春堂上下都受他幾分薄澤,眾人都給幾分薄面。

夥計還要犟嘴同李妍年爭吵,剛送走一個病人偷閒休息的杜回春被他們的動靜吵醒,循聲追了出來。

“什麼事這麼吵吵鬧鬧的?”他瞥一眼李妍年,再看一眼臉紅脖子粗的小夥計,視線最終落在黑豆抱著的人身上,“趕緊把人抱進來,你們是怎麼看孩子的,把孩子凍成這樣?”

黑豆有些委屈:“大夫,這不是我們家的孩子,路邊撿來就這樣……”

李妍年抓住重點問:“大夫,您看他還有得救嗎?”

杜回春回頭看她一眼:“你再多問兩句,他可就真的沒得救了,還不快點過來搭把手!”

李妍年連忙閉嘴跟上,心說這大夫脾氣挺大,看來醫術應該差不了。有些人是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可有些人卻是本事不小脾氣也不小,這兩者看著沒差,其實差遠了。

“把灶上的熱水端過來,兌上涼水,不燙人,要溫的。”

杜回春一邊朝李妍年吩咐著,一邊三兩下就把那孩子身上衣服扒了個乾淨,連最後一點遮羞的都沒剩。

“啊呀!”李妍年一個回頭猝不及防,就跟那孩子的重要部位打了個照面!

“啊呀什麼,你不是說醫者父母心?既然是父母心了,還有什麼好避諱的,救人要緊!你們三個,都別愣著了,拿溫水替他擦洗四肢,讓人回溫!黃蓮!”

杜回春一氣說完,大概是他氣場太強大了,黑豆這個做哥哥的竟然也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照著他的命令開始動手。李妍年正納悶他要黃蓮幹什麼,就看見剛剛跟他吵架的那個夥計端了個火盆進來。

“先生,一個不夠吧,我再去拿幾個。”

狗腿的樣子簡直跟剛才判若兩人。

杜回春不耐地點點頭,打發人走了,自己拿了棉布沾了熱水一個勁地擦壓病人的心口處。

察覺到李妍年打量自己的眼神,他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小姑娘,動作再慢,咱們可就全白瞎功夫了。”

李妍年再不敢亂看,抬起那人的右手專心致志地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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