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心急中等待的還有孫家。
院試結束已滿三日,今日便是出案的日子。
通過院試者,學政會將名單發至各府學縣學,然後官府會派衙差敲鑼打鼓地上秀才家唱喜報。
這幾日,孫家人在村裡已經快抖上天了。
苟氏成日戴著個金簪招搖,跟那些婦人顯擺是孫有財掏出家底兒買來補償給她的聘禮。
孫婆子更是見人就說自己孫子這次考得很好,秀才十拿九穩了。
孫氏是小倉村的大姓,好多都是同根同族的,因此也巴不得出個秀才自己也能沾光。
小部分的雜姓門戶,除了與孫家不睦的幾家,其他人也希望村裡有個秀才老爺。
畢竟以後自家若有什麼事,秀才老爺可以幫他們稟見知縣。
所以面對孫家幾人的顯擺,都恭維起來:
“是啊,瞅瞅你孫子那一對大耳垂,一看就是做官的命。”
“光耀他爹,我聽說秀才老爺可以免五十畝田賦呢,到時候將我家的幾畝掛到光耀名下,我也不白掛,給你好處。”
“光耀娘,哎唷我們真是羨慕你,相公疼惜,兒子能幹,馬上就是秀才娘了,享不完的福呢。”
奉承話聽多了,孫有財幾人飄飄然起來,就等著今日聽了喜報,哪怕是借錢,也要大擺一場宴席。
此刻,一家人都端坐在堂屋,伸長脖子望著大開的院門。
除了孫盼娣,一早就被安排了各種家事,餵雞、掃雞屎、做飯,剛才又拿著全家人的衣服去河邊了。
孫婆子坐立不安,“耀兒,這衙差不會走錯路了吧?這太陽都快下山了怎麼還沒來。”
孫光耀道:“報名時都填錄了考生戶籍的,不會錯,可能是先去了別處吧,這次院試咱們縣有八個學額呢。”
“對對對,娘你別說不吉利的。”孫有財佯裝鎮定,“咱們縣這麼大,衙差走八家,可不得費時嘛。”
幾人耐著性子,直到等到太陽下山,孫盼娣都洗完一大堆衣服回來了,都不見衙差上門。
“你個死丫頭,洗個衣服鬼混這麼久,還不快滾去做晚飯!”孫有財一肚子火可算逮著人了。
孫婆子和苟氏也臉色難看,心裡已經沒了指望,起身出了堂屋。
農事歸家的村民們路過,大聲問道:“有財,你家光耀到底中沒中啊?我在地裡耳朵支稜了一日也沒聽見鑼鼓聲啊。”
另一個漢子嗤笑,“哪兒那麼容易中秀才喲,真那麼容易,我也供我那蠢兒子去唸書。”
“就是,我兒唸了三年了,連縣試都沒過,他光耀也不過唸了五年,咋可能中秀才。”
一群農婦也聚過來,看著是安慰,實則是看笑話。
這就是人性,你好的時候,別人只想著能撈點好處,你不好,別人又覺得有點暗爽。
都是泥腿子農戶人,你若太好,只會顯得別人太差。
孫光耀自覺沒臉,打著看書的由頭,進屋躲了起來。
孫有財和苟氏黑著臉應付著院門口的虛假寬慰。
圍觀村民心裡爽夠了才陸續散開,有個婦人一邊走一邊低聲跟旁人小聲笑道:
“我早就說了,她那金簪看著像假的,你還不信,就她家孫有財賣竹編那仨瓜倆棗,買得起金簪?”
苟氏耳朵尖,竟然聽到了,尖叫一聲:“二牛娘,放你的狗屁!你自己戴不起金簪,就說我金簪是假的?”
二牛娘轉過身來,譏笑一聲,“光耀娘,我可沒瞎說,我兒媳的哥哥可是在首飾鋪子做過夥計,她未嫁時跟著去看過不少,你這金簪的色澤啊,她一眼就看出是假的。”
其他人一看有瓜吃,也顧不上回家做飯了,又折返回來,站在近處圍觀。
孫有財雙眼一瞪,“見過豬跑就知道吃起來啥味兒了?你家有人摸過金子嗎?”
苟氏懶得爭辯,扭身進屋拿出了那張購貨單,在二牛娘面前一抖,“睜大你的眼睛瞅瞅,玲瓏閣的購貨單,認識嘛你!”
二牛娘不識字,但看苟氏那得意樣子,心裡也發虛了:難道兒媳看走眼了?
一個小娘子走上前接過單子,皺眉端詳了半天,“嘶,這契章好像不對呀,我相公給我買的銀簪也是玲瓏閣的,那購貨單上的契章是四方的,你這個是長方的。”
二牛娘一聽來了底氣,“看看,我就說是假的嘛,哎呀光耀娘,反正咱們這些婦人都戴不起,你何必弄個假金簪來壓我們一頭呢。”
苟氏冷笑,“我這是訂製的式樣,可不是你那破銀簪能比的,契章不一樣也不奇怪。”
孫有財也跳起來罵:“你娘了個巴子,說誰戴不起?”
“嘿,你咋還罵人呢!”
“罵你怎麼了!你們自己買不起,別人就買不起了?我們這是親自去玲瓏閣取的貨,還能有假?”
“行行行,你說是真的就真的吧。”二牛娘一邊嘖嘖嘖,一邊和其他婦人笑著走了。
還一邊笑一邊回頭。
氣得孫有財頭頂冒煙,“滾滾滾,是真是假關你們錘子事!”
說完,嘭地一聲甩上院門,氣鼓鼓地坐到石桌邊。
苟氏也氣得直哭:“這些臭婆娘,就是嫉妒我!”
孫婆子從灶房衝出來,左手叉腰,右手拿著鍋鏟罵道:
“哭哭哭,福氣都被你哭沒了!我那日就叫拿去賣了你們不聽,招惹些是非回來!
有財,明日趕集就拿去賣了,耀兒這次沒中,還是要繼續唸書,賣十兩好歹還能供他三年。”
苟氏按住頭上的金簪,雙眉微蹙,“相公,你說好給我的。”
孫有財腦殼青痛,“玉娥,要不……咱先賣了,原以為耀兒這次會中,就算不繼續科考,也能當個私塾先生掙錢了。”
“可如今沒中,咱還是得繼續供,咱家就指望耀兒光耀門楣了,明年,他肯定能中。”
說完,孫有財對著屋門大喊:“光耀,你出來,你說,你明年能不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