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很慢,蘇應溪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聊,一開始池庭熠還會回應幾句,後面就只聽她一人在講。
她沒有和池庭熠講過這麼久的話,從大學時期聊到工作以後。
大學本來有機會到國外交換,蘇家不打算供她,所以就只能一直在國內。
參加工作後,有一次讓她去採訪城郊的違章建築,幾個面相兇惡的男人圍著她,她一度覺得自己就要被綁架。
種種苦難或開心,從她口中說出不帶感情色彩,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池庭熠偶爾動一下筷子,大多時候都在聽她講。
這些事情,都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
窗外,霓虹映射在玻璃上,趕路的人往家走串起街上連綿不斷的車燈,整個房間籠罩在夜色中,升騰起朦朧的倦意。
蘇應溪伸長胳膊活動活動,瞧見牆上掛鐘的時針越過了八點。
“我是不是耽誤你辦公了?”
她知道池庭熠的時間都是以秒來計算的,聽她講了那麼長時間,可能已經影響他進賬千萬。
“是,池太太準備怎麼補償我?”
“我沒錢補償你,你也不差那幾個錢。”
池庭熠嘴角扯了一下,“走吧,回家了。”
他起身穿上外套,將桌上的幾份文件存進櫃子裡,見蘇應溪還坐在椅子上。
“怎麼,想在這兒過夜?我沒什麼意見,床倒是夠大,想怎麼睡都可以。”
聽見他嘴裡的渾話,蘇應溪才回過神來。
剛才那一句“回家了”,還沒有人對她說過。
她心裡經久平靜的地方像掉進了一顆小石子,細微的萌動著波瀾,動靜雖小但是真實存在。
她偷偷看了一眼池庭熠。
他的背影挺括,走在她側面。
池庭熠向她伸出一隻手,眉頭挑動了一下示意她牽住。
“宏磐不像你們聲揚,這個時候還有很多加班的人。”
蘇應溪聽懂了,她配合地拉著那隻手。
以前不是沒有牽過,但都不像這次一樣,她能感受到池庭熠無名指的婚戒,與自己手上那枚不經意地碰撞,他寬厚粗糲的手掌緊貼著她的皮膚,力度不緊不松,讓她手心發燙。
雖然已經八點,但整層樓還是燈火通明,幾個人看見池庭熠出來,站起身迎接他們。
“池總、太太,辛苦了。”
明明自己才是被壓榨的牛馬,卻奉承著說老闆辛苦了,蘇應溪尷尬地笑一下。
“池總和太太真恩愛。”
牽個手就恩愛了嗎,那池庭熠和孟若安手挽手的時候是不是也算恩愛。
池庭熠倒是很受用,明明可以直接從辦公室門口的電梯下樓,非要拉著蘇應溪繞到最遠的那部電梯。
她的車由張弛開回去,老沈送他們一起回去。
“有個問題想問你,”蘇應溪開口,“那天你為什麼會去聲揚,要考察聲揚的話朱瑞去不就行了。”
“好奇。”池庭熠只說了兩個字,沒有解釋對什麼好奇。
本來他約了投行的張總打高爾夫,後來聽張弛說了一句,“太太在聲揚工作。”
池庭熠才想起來好像聽她提過。
他不瞭解蘇應溪,相處得越久,越覺得看不透她。
便鬼使神差地推了與張總的約,帶著一隊人去了聲揚。
他一直在找蘇應溪的身影,聽說好歹也是個部門負責人,怎麼會被使喚來倒水,她被劉宏罵得一聲不吭,緊咬的嘴角能看出她的倔。
“好奇什麼?”
“好奇你們打工有多苦。”
蘇應溪瞪了他一眼,“你只要走出辦公室就可以看到打工人的生活,非要來聲揚幹什麼?”
“聲揚應該要更苦一點,畢竟工資那麼低。”
“……”
“確實,拿不下這個合作編輯部再過一久都要發不起工資了。”蘇應溪聽出他言語裡的諷刺,但是懶得反駁,誰讓他說的都是對的。
池庭熠拿出手機,朱瑞一個小時前就已經把和聲揚合作的可行性分析發到他的郵箱。
雖然不是最理想的合作對象,但整體來說實力也不差。
“你就那麼想拿下這個合作?”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對,但是我希望這件事可以公事公辦。”
池庭熠的手機屏幕在昏暗的車裡亮得晃眼,他遞給蘇應溪看朱瑞的郵件,“你知道,如果你以池太太的身份給朱瑞施壓,那他一定會將聲揚的實力寫得天花亂墜。”
蘇應溪認真看完了報告,確實很客觀全面,將與聲揚合作的利弊都寫得清清楚楚。
“池太太的身份……”蘇應溪眼神散漫地盯著屏幕,沒有聚焦,“看不見摸不著,太不真實我抓不住……”
她莞爾一笑,“再說了,我們結婚只是一場戲不是嗎,以後你遇到喜歡的人,池太太就會是別人了。”
她笑得疏離,池庭熠的心臟猛然收緊。
他眼神轉向窗外,回了一句,“好,那我讓朱瑞按規定辦。”
蘇應溪將他的手機放在中央扶手上,“池庭熠,如果我們不是這樣的關係,那你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池庭熠看著窗外沒有說話。
“就是脾氣怪了點。”蘇應溪又說了一句,語氣輕快。
沒幾天,朱瑞就給蘇應溪發來消息,宏磐決定公開招標,聲揚資質合格也在供應商隊列裡。
“還需要太太您這邊準備一下標書,到時候按照時間來投標。”
朱瑞的語氣十分客氣,搞得蘇應溪有些不好意思,“好的,朱主管,謝謝你們對聲揚的考量,我們會按時投標的。”
劉大頭一聽事情怎麼進展到投標了,他將蘇應溪喊到辦公室問了幾句。
“應溪啊,你不是親自去宏磐了嗎,怎麼我們還要和另外幾家競爭這個合同,給我們聲揚做不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嗎?”
“這就是正規流程。”
劉大頭眼神透著精明,“以你和池總的關係,我們不是可以走一走不正規的渠道嘛。”
蘇應溪看著他,“什麼關係,池總是你親戚?”
“嘿!你們不是……”劉大頭聲音不自覺提高,想想那個冷麵閻王,又小聲說,“你們不是夫妻嘛,這夫妻聯手天經地義的事。”
“快離了。”蘇應溪隨口謅了一句。
“真的……快離了?”
“明天就辦手續。”
“……”
劉大頭一時間分不清真假,這倆人耍他玩呢?
“算了算了,你出去吧,投標就投標,你全權負責。”劉大頭不耐煩地說。
“好。”
蘇應溪轉身就走,她找了黃杏和幾個小夥子一起做標書,李筱見狀在一旁陰陽怪氣的。
“有些人不是號稱是池庭熠的太太嘛,怎麼淪落到做標書了。”
黃杏狠狠翻了個白眼,蘇應溪倒像是沒聽到一樣。
“依我看,你和池庭熠的婚姻怕不是假的吧,小小一個宣傳合作都拿不下來。”
李筱仗著與劉宏的關係,講話無遮攔。
“也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段認識的池總,你要真是池太太來我們聲揚幹什麼?”
蘇應溪放下手中的資料,拿起手機按了幾下,“你這麼好奇,不如你親自問問他?”
手機甩到李筱面前,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通話人:池庭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