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只剩下醫療儀器運轉的聲響。
齊茗感覺自己的嗓子發乾，半天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你胡說什麼呢，好好看病，肯定治好的，你那麼年輕，大不了咱們去國外，我認識幾個醫生，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林時安安慰道：“沒事的，我沒事。”
明明快死的是他，反倒要安慰別人。
這大概也是他不想告訴別人的原因，得病要死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告訴不關心的人毫無意義，告訴關心的人卻也只能徒增傷心。
林時安嘆了口氣，“這事能先別告訴我表姐麼？說了也沒什麼用，我不想讓她跟著難受。”
齊茗沉默下來。
他低著頭，半天才開口，“對不起，時安，對不起。”
林時安一怔，輕笑，“這事又不怪你，好端端道什麼歉。”
“我說的是之前的事。”
“之前什麼事？”
齊茗啞著嗓子說：“……你剛回國的時候，我那時候情緒不太好，鋼琴比賽失利，我……我看到了你的信息，但是總是忘記回覆……”
“我最近才聽你姐姐說，你那段時間過得不太好……”
沉默的人換成了林時安。
他剛回國時，沒有和齊茗斷開聯繫，兩邊隔著將近一半的時差，他不想太打擾他，只是偶爾會發一些問候。
齊茗的回覆斷斷續續，林時安有些失落，但也知道他學琴很忙，所以沒太放在心上。
第一次被霸凌後，林時安不知道這是林家人的有意為之，他有些無措，猶豫了很久，給齊茗發了消息。
其實也算不上是求助，他只是很想找個人說話。
齊茗比他大三歲，林時安覺得或許他在這種事上能有一些經驗。
他發了很多話，內容寫得很婉轉，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被同齡人孤立了該怎麼辦，該如何去解決。
可齊茗很久沒有回覆。
很多天後，某個節日，回覆姍姍來遲，“抱歉，時安，最近很忙，沒來得及回覆你的消息……節日快樂！”
林時安知道，齊茗沒有讀那些話。
後來他的手機被人踩碎，電話卡裂成幾片，林時安和齊茗斷了聯繫。
他其實沒有怪過齊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要獨立面對的問題。
林時安只怪自己太過軟弱。
“那些事都過去了，再說，我那段時間也沒有怎麼樣，只是不太適應國內的生活。”
林時安微笑著看齊茗，“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開心了。”
齊茗的指尖顫了顫，好半天才開口，聲音發澀：“我們在國外搬了一次家，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找到了你的一個筆記本。”
病房的床頭放著一個本子，封面的紙張褶了一角，泛著黃。
齊茗把本子遞給林時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日記本，不小心看了幾頁。”
林時安一愣，撐著身子坐起來，看手裡的筆記本。
記憶裡，他少年時確實有記日記的習慣，卻不記得什麼時候丟過本子。
那時候他經常會去齊茗家練琴，偶爾會在舅舅來時留宿，可能是那時候落下的。
林時安翻開本子，裡面只寫了十幾頁的內容，字體工整娟秀，一點看不出它的主人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
某個日期下的結尾，少年林時安寫著：
“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本來說要帶我去遊樂園，還要給我買冰淇凌，可是舅舅來了家裡，願望沒有達成，可惜可惜，好在可以住在齊茗家裡，我們一起打了遊戲，也很開心。”
原來是這樣，林時安垂下眼睛，輕笑了笑。
他看向齊茗：“你一直把本子帶在身上？”
“嗯……我一直想找機會把它還給你。”
“謝謝，齊茗。”
齊茗的呼吸重了幾分，猛地抬起頭。
“時安……你聽我說，我們去看醫生，好好治療，好不好？”
“現在的醫療技術很好，多換幾個醫院，或許有轉機呢……”
林時安沉默著，還沒來得及開口，齊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唐薇晴打來的。
“喂，齊茗，打擾了……”
“我想問一下，小安和你在一起麼？”
安靜的病房中，林時安將電話那頭焦急的語氣盡收耳中，他急著坐直身體，用口型求齊茗不要說。
齊茗的喉結動了動，沉聲說：“嗯，在一起，我們……我們在吃宵夜。”
唐薇晴猛地鬆了一口氣。
“能讓小安接電話麼？”
“……好。”
林時安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儘量正常。
“姐，有事找我麼？”
唐薇晴怒道：“你還說！你到底去哪兒了？厲封找你都找到我這裡來了！”
“厲封？”林時安啞然。
“對啊，他說你在大馬路上失蹤了，把我嚇死了！給你打手機也是關機，你們倆到底在搞什麼呢？”
“我……”林時安梗住，只好避重就輕，“我們就是吵了一架，現在沒事了，我和齊茗在一起，你放心吧。”
電話那頭的女人嘆了口氣，“小安，別再嚇我了。”
“嗯……對不起。”
“你和厲封說一聲，剛才他急著要報警，被我先攔住了，他畢竟是公眾人物，要是鬧出什麼事，公司那邊也為難。”
“嗯。”
電話掛斷，齊茗皺眉看林時安，半晌，問道：
“你和那個厲封……你們？”
林時安半天才回答：“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幾年，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儘管齊茗早已猜出些端倪，親耳聽到還是有些震驚，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林時安的性向並不會影響他們二人的關係。
只是那個厲封看起來並不是什麼正常人，更何況就是他把林時安丟在了路邊。
齊茗有些擔心，猶豫道：“他剛才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林時安垂眸，喃喃自語，“他沒對我怎麼樣。”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好半天，林時安忽然抬頭，眼裡閃過一些亮光。
“齊茗，你之前說得話還作數麼？”
“什麼話？”
“鋼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