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被人撈上來之後，蕭燁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著她。
確定眼前的宮婢身上穿著的的確是東宮的衣服，他眸子漸深，皺眉問：“你是東宮的人？”
沈知意剛上岸，還沒有說話的力氣，只能輕輕點頭。
她對四皇子並不熟悉，只知四皇子蕭燁是徐貴妃所出，自小常待在軍營，在蕭玄祁回宮之前，曾是太子的第一人選。
而今日，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面前的年輕男子五官比蕭玄祁更像崇明帝，但眼窩稍深，加上他長期在軍營，膚色不同於尋常京城男兒的白皙，是少見的小麥色，襯著那稜角分明的五官，更顯剛毅深沉。
但他的雙眼又不像蕭玄祁那般帶著狠戾的攻擊性，明亮有神，像極了那群山疊嶂裡剛東出的旭日，璀璨閃耀。
“四皇子，這個人打扮像是個宮婢，不過尋常東宮的宮婢可不會來到護城河，她定有問題！”旁邊的禁衛軍道！
沈知意想解釋，想說話，可奈何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用眼神求助地看著面前的男子，祈求他能留自己一條命。
她只要活著。
可能是為奴為婢久了，連祈求的眼神也盡顯卑微。
蕭燁見過宮婢無數，更見過無數在自己跟前求饒的人。
可眼前的女子卻和那些宮婢不一樣。
看著是卑微低賤的，實則卻藏著一股狠勁兒。
不是對旁人狠，而是對自己狠。
這裡四周都是他的設防，她一個小女子不可能會混進來，除非是從河道被衝出的。
據蕭燁所知，能順著水流被衝到這邊的護城河，只有通過地下暗河。
她能在地下暗河裡強撐那麼久，可不就是狠嗎！
四周的禁衛軍還想說什麼，蕭燁已經抬手！
“想知道她是不是東宮的人，直接帶去東宮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知意心頭一喜，轉而眉心又擰起。
能回東宮固然是好，但四皇子一派和太子只是表面安寧，若被四皇子的人大張旗鼓帶著回去，她不知會不會生事。
但還是那句話，她是沒資格反抗的。
能活著，就是她最大的奢望，除此之外，她什麼都可以不在意。
沈知意不僅不能反抗，她還得感激地雙手趴跪在地上，朝著蕭燁卑微磕頭，聲音沙啞地說著。
“謝四皇子留得奴婢一條賤命。”
旁邊的禁衛軍看著，紛紛嗤之以鼻，心道果真是低賤的貨。
蕭燁看著她那低賤姿態，濃眉皺起。
沈知意知道旁人是怎樣看待自己的，包括在蕭燁的心裡，定也覺得她十分低賤可笑，但她早已習慣了。
只是讓沈知意沒想到，蕭燁居然沒有像旁人一樣無視或是嘲諷她，反而伸出手將她帶了起來。
“還能自己走嗎？嗯，你不必這樣的，若你真是被無辜衝到這來的，我放你回去也是應該的。”
看著她那雙腿犯軟，溼透的宮婢裙裝緊貼身上，更顯身子瘦小如柴，幾乎無法站立的樣子，蕭燁眉頭皺得更深，突然問了句：“你在東宮沒吃過飽飯嗎？”
即便被河道衝過也不會成這個樣子，倒像是一直被虐待似的。
沈知意不發一言垂著頭，那副樣子落在旁人眼中只像是怯懦不敢回話。
蕭燁輕搖頭，從馬兒背上的囊袋裡摸出一塊餅子，又脫下自己的披風給她。
“先吃點墊墊吧。”
沈知意驚了一跳，下意識脫掉披風往後縮去！
不僅僅是因為她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善意，還因為對方可是四皇子。
蕭燁好笑地看著她，覺得這個小宮婢真有點意思，說膽子小吧，被他的人抓到愣是沒哭，說膽子大吧，給點東西都能嚇成了這樣。
他強有力的臂膀，已經將披風按回了她的肩頭。
“給你就拿著，我只是不想東宮的人或凍或餓死在這。”
的確，東宮的人若是死在四皇子管轄的地盤上，就算沒什麼事，傳出去也指不定會鬧出不必要的紛爭。
沈知意沒有再回絕了，低頭啃了一口那餅子。
餅子乾巴巴的，不太好吃。
她知道這是四皇子在軍營的隨身乾糧，只是很意外他一個堂堂皇子，吃的東西居然和那些士兵的無二差別。
但再幹巴的餅子，對於如今沈知意來說，也是平日少見的天賜美味。
蕭燁回頭時，她已經三五下把那餅子吃了個乾淨，看來是真餓了，吃的有些急，還被噎住了，一直在偷偷敲著胸口。
他一向冷俊的唇角也忍俊不禁勾起，待轉頭時又恢復了往日沉穩。
“帶上她，走！”
原本沈知意以為蕭燁只是讓禁衛軍帶她去東宮，沒想到他竟親自同行。
四皇子深夜親臨東宮的消息，如一塊兒碎石落入看似平靜的東宮殿宇，在這個黑夜裡，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蕭玄祁今夜還未睡，少有的在這個時辰還立在桌案前處理事務。
陳喜候在他身側，頭微微垂著，不住偷偷打著哈欠。
“蕭燁？他來做什麼？本宮今夜可沒派人出宮，招惹不到他的禁衛軍！”蕭玄祁眸色一深。
蕭燁所管轄的禁衛軍，和他這個人一樣古板和令人討厭！連東宮的人出宮都要一個一個上下盤查，兩方人表面和諧，不過私下沒少因這些事鬧騰不休。
稟報來的內侍道：“回太子的話，四皇子是來送回一個宮婢的，說是人被衝去了護城河……”
咔嚓一聲！
蕭玄祁眼神一變，手中的狼毫驀地斷成兩截！
東宮外，蕭燁揹著身在這佇立著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人。
來的依舊是方才那個內侍，他神色尷尬，訕訕地道：“四、四皇子，我們殿下說，今日東宮沒……沒有宮婢丟失。”
沈知意臉色驟然一白。
蕭玄祁若不認自己，那等待著她的結果，就只有被禁衛軍當成刺客隨意處置！
上次被祈王帶走的事就是個例子，他對她從來都是狠心的。
只是她沒想到他會無情至此，會眼也不眨的目睹著她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