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某高檔醫院內。
林茵滿目悽然的躺在病床上,她不過才近四十,看起來卻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滿臉皺紋斑駁,盡是歲月磋磨留下的痕跡。
站在她床前的宋長遠今年43,比她大五歲,看著卻仍舊風度翩翩,歲月彷彿十分善待他,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林茵怔怔的看著床前的男人,心痛如刀絞,二十年了,她以為能捂熱這塊石頭,結果她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終究沒把他捂熱,她累了真的好累。
她疲累的先開口:“宋長遠,這輩子……我最後悔的就是嫁給了你!”
宋長遠卻是嘲諷,“你若不嫁給我,能有今日的資產?成就?林茵人要知足!”
“知足!哈哈!那你打我東西的主意做什麼?”
林茵只是猜測他來看她,為的是她手下的公司。
卻沒想他不狡辯。
林茵的心一點點的下沉,她猜對了!此時,林茵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有多瞎!
她算什麼?
一個笑話而已。
結婚二十年,他為青梅不圓房,將青梅和拖油瓶接到家屬院,貼身照顧,同進同出,同吃,同睡沒有,她想大概是有的。
如果不是江慧把他餵飽了,他怎麼可能一直不碰她。畢竟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有生理需求啊。
宋長遠大抵是有求於她,聲音柔了幾分,“阿茵,人死了,什麼都帶不走,那些錢你留著也沒用。
轉給阿慧,往後初一十五,她和學波都會記得來看望你。”
原只是林茵的猜測,現在聽他親口說出來,林茵瞬間氣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宋長遠……你……你好狠的心!”
宋長遠看著林茵,眼中似有一絲的不忍,面上卻平靜如水,此時恨極,氣極的林茵自然看不到他眼中的不忍。
他看著她,第一次那麼耐心的說,“阿茵,阿慧真的太苦了。學波是個懂事知禮的孩子。
你家裡人有能力接手公司嗎?你走了,公司就可能落於別人之手!你為什麼寧願便宜外人,也不照顧照顧叫了你二十年嬸子的學波!”
家?
那個久遠的家在腦海深處彷彿已經模糊了。
為了這個男人,她拋棄了一切!
她簡直愚蠢至極。
哈哈,哈哈,可笑,她簡直太可笑了!
林茵忽而發出嘶啞的笑聲,她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宋長……遠……若有下輩子……
我再也不要嫁了。我透支生命賺來的錢,我一分都不會給你和那個賤人!你別……想了……滾……滾!”
林茵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抓起床頭的水杯狠狠地向他砸去,撕心裂肺的嘶吼著。
嘀……
心跳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音,刺耳至極。
宋長遠沒有想過林茵的反應會那麼大,從前性子溫和,事事對他百依百順的林茵不見了。
看著這樣的林茵,一些往昔的畫面猝然出現在腦海裡。
他的心一瞬間像是被人生生的挖走一塊,他驚恐的大喊出聲,“醫生!醫生!救她!!救我的妻!求你們……”
宋長遠的聲音在門口迴盪,恍惚間好像飄進了林茵的耳裡,她不禁自嘲的笑,果然要死了,都出現幻聽了。
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人說她是他的妻,救她?求他們?
高高在上的宋長遠,現在滬市某研究院的院長怎麼會這麼失態!
不可能!不可能!
林茵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想到在遠方的家人,悔恨的淚水像是斷線的珠子啪啪滾落。
若有來生,她再也不會飛蛾撲火。
監護儀上的波浪線一點點的下滑,變得平而直,隨即發出尖銳的叫聲。
林茵無力的閉上雙眼,手重重地垂落在床沿。
待醫生和宋長遠再次回到病房時,監護儀上已經沒有了一絲的生命特徵。
宋長遠怔忡的站在原地,看著床上的林茵。
他的腦子裡驀地出現年輕時她笑靨如花的模樣, 她說:“長遠,沒關係,我知道如果沒有她,你不可能活到現在。”
“長遠,我願意成為你背後那個人,我願意等你,等你看到我的好。”
“長遠,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會一直喜歡你!”
林茵不在了。
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
她走了。
她狠心的撒手而去,永遠不在了!
宋長遠的心臟像是破了個洞,痛到不能呼吸。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
她悄悄的住進了他心裡,他而不自知。
只是他習慣了她的付出,習慣了她的包容,忍讓,他總以為時間還長,他等自己再閒一些,等學波再大一些,他有時間就好好的補償她。
可等來了什麼?
等來了她病重。
等來了她的尖銳,等來了她滿目的恨意。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宋長遠不知道,怎麼也想不明白。
……
“林茵,我知道你醒著,你別裝了。”
宋長遠的聲音?
林茵下意識的皺眉,她不是死了嗎?
宋長遠的聲音怎麼還在耳畔。
而且這個孤傲,冷漠的聲音,好像二十年前的宋長遠。
林茵試圖睜開雙眼,那個聲音再次傳來,“林茵,你再不說話,我走了!”
很清晰。
是二十年前宋長遠的聲音!
林茵立即睜開雙眼,在看到屋中的陳設時,下意識的狠眨了眨眼睛。
這是!
食品廠女生宿舍!
二十年前,那時,林茵是食品廠一名女工。
宋長遠是食品廠廠長的兒子。
那時宋長遠剛剛考上了滬市的理工大學,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
林茵一名普通的女工,能攀上這樣的高枝兒,真是祖墳冒青煙。
廠裡所有的女工都羨慕她這麼好命能嫁給宋長遠。
林茵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有了宋長遠,她就以為自己有了全世界。
不顧一切的背井離鄉,和宋長遠一起去了滬市,他上學,她上班。
1980年已經改革開放。
她去滬市,一開始到飯店洗盤子,因為她聰慧的腦子,後面轉去了做收銀和接待。
不過兩年時間,林茵從一個洗碗工又變成了大堂經理。
在宋長遠畢業時。
林茵成為了滬市五星酒店的酒店經理。
她那麼努力,都是為了能配得上他。
那四年裡,他努力學習,她努力工作,沒有他的小青梅在中間摻和,他雖然對她冷冷淡淡,不碰她,她都覺得是美好的。
因為看著他,她就像是看到了春暖花開。
這叫什麼……
林茵不知道有個詞是這樣形容她們這種人,重度戀愛腦。
是,她就是重度戀愛腦。
宋長遠放個屁,她都會說是香的!
宋長遠畢業後被安排到某研究院做研究,因為研究院地處偏僻,為了能更好的照顧他。
林茵放棄了五星酒店的工作,做起了個體戶。
因為這個宋長遠和她吵了很多回,說個體戶丟人現眼,不希望旁的人知曉她和他的關係。
她討好的說,“好好,我不說,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長遠,你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