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枝在我掌心滲出黏膩的樹脂,帶著屍體浸泡福爾馬林般的滑膩感。
許靈仙左耳垂的血珠滴在領口,綻開成暗紅色的山茶花。
我後退半步,登山靴碾碎了不知何時爬滿腳踝的槐花瓣。
“你們在偷情?”張宇軒突然從帳篷後鑽出來,夜視攝像機鏡頭泛著幽幽綠光。
他戲服腰間的麻繩不知何時變成了浸血的綢帶,隨著山風輕輕纏上許靈仙的小腿。
我猛地扯斷槐樹枝,樹脂噴濺在攝像機鏡片上,炸開一團熒綠色的鬼火。
女生宿舍方向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當我們衝過去時,孟芷萱正蹲在帳篷碎片裡啃食什麼,月光照見她嘴角垂落的半截蜈蚣辮——那是於詩瑤今早給她編的頭髮。
陳守安舉著熒光棒的手在發抖,冷光映出孟芷萱瞳孔裡遊動的黑色絲線,像是有人把柳葉刀片縫進了她的虹膜。
“中邪了!
絕對中邪了!”蘇文傑臉上的熒光粉簌簌掉落,他在後退時撞翻了野炊鐵鍋。
滾落的不鏽鋼鍋蓋旋轉著切開月光,我瞥見鍋底映出個穿旗袍的女人倒影,她手腕上的蓮花刺青正往鍋沿滴落瀝青般的液體。
許靈仙突然唱起童謠,軟糯的江南小調混著山風灌進耳膜。
孟芷萱停止咀嚼的動作,脖頸像生鏽的機械般轉動,直勾勾盯著我揹包裡震動的羅盤。
當我摸到父親給的銅鈴時,發現鈴舌不知何時裹著張泛黃的符紙——正是醫院那晚燒剩的半截鎮魂符。
“按住她!”我吼得破了音。
張宇軒的戲服袖子突然絞住孟芷萱雙臂,布料上的暗紋在月光下浮現出殯儀館往生咒的紋樣。
陳守安哆嗦著掏出瑞士軍刀,刀刃卻在觸及孟芷萱皮膚時彎折成詭異的弧度,像是砍在了浸水的古棺木上。
銅鈴炸響的瞬間,孟芷萱喉嚨裡擠出老太婆的尖笑。
她噴出的黑霧裹著槐花瓣糊在我臉上,腐爛的甜膩味鑽進口鼻。
許靈仙的童謠陡然變調,成了葬禮上孝女哭喪的嘶嚎。
我掙扎著摸出《玄真秘錄》,書頁自動翻到”離魂”章節,硃砂繪製的符咒正在滲出新鮮的血珠。
“林羽凡!”於詩瑤的尖叫刺破黑霧。
她舉著的化妝鏡裡,本該昏迷的孟芷萱正朝鏡頭微笑,身後站著個穿月白旗袍的女人。
那女人左腕蓮花刺青綻放的瞬間,鏡面突然爬滿蛛網狀的裂痕,將畫面分割成無數塊顫抖的屍塊。
霧氣更濃了,混著松脂味的山風裡摻進殯儀館香燭的氣息。
我的羅盤指針開始逆時針旋轉,銅鈴表面浮現出與道書上相同的篆文。
當孟芷萱第三次掙脫束縛撲來時,我注意到她校裙口袋裡露出半截竹篾——和狀元巷老嫗挎籃裡一模一樣的紙元寶骨架。
“接著!”我把銅鈴拋向張宇軒,他接住的剎那戲服突然自燃。
幽藍火焰中,那些黑色綢緞化作灰燼,露出孟芷萱後頸上新鮮的蓮花烙印。
許靈仙的哭喪調戛然而止,她髮間的山茶花徹底浸透鮮血,花瓣脫落時在空中凝成血色的”怨”字。
松林深處傳來嬰兒啼哭般的貓頭鷹叫,守夜手電筒的光柱掃過營地旗杆。
那面印著校徽的旗幟正在月光下扭曲變形,逐漸顯現出《玄真秘錄》扉頁的敕令符咒。
我攥著浸透冷汗的鎮魂符,突然聽見父親的聲音混在風裡:”記住,子時三刻的露水最毒……”
孟芷萱的指甲離我眼球還有半寸時,營地鐘樓的電子鐘突然報時。
機械女聲”現在時刻午夜十二點整”響起的瞬間,所有異象如退潮般消散。
許靈仙暈倒在篝火餘燼旁,她耳垂的傷口結著黑色血痂。
孟芷萱安靜地躺在於詩瑤懷裡,校裙口袋裡的竹篾元寶化作一灘腥臭的泥漿。
我悄悄撿起塊尚未融化的泥漿,指腹觸到其中堅硬的異物。
藉著手電筒的殘光,我瞥見泥漿裡嵌著半枚青玉碎片——與那夜閣樓裡盛放道書的匣子鎖釦,分明是同一種材質。
我藉著整理揹包的姿勢,將那塊裹著青玉碎片的泥漿塞進夾層。
張宇軒踢著篝火堆的焦木嘟囔:”林半仙,你爹留給你的破書真能鎮邪?”他故意把最後兩個字咬得含糊不清,像含了塊滾燙的炭。
“別碰那些灰!”我拍開陳守安伸向符咒殘骸的手,篝火餘燼裡未燃盡的黃紙正滲出藍紫色脈絡,”你們看地面。”手電筒光圈下,昨夜被孟芷萱抓撓過的泥土裡,細小的菌絲正沿著八卦紋路蔓延。
許靈仙突然尖叫著倒退兩步,她馬尾辮上殘留的山茶花瓣簌簌掉落。
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望去,三棵呈品字形排列的松樹上,樹皮皸裂處滲出暗紅黏液,在晨霧裡凝成倒懸的”赦”字。
“這是《玄真秘錄》裡提過的三才困魂陣。”我摸出貼身攜帶的牛皮筆記本,泛黃紙頁間父親用硃砂勾勒的符咒與樹皮紋路重合,”但陣眼本該是桃木樁……”
“你們過來看!”蘇文傑的驚呼打斷我的話。
他掀開營地儲物箱的防水布,二十幾個軍用飯盒整齊碼放,每個盒蓋內側都用蠟油畫著扭曲人臉。
最底層的飯盒裝著發黴的糯米,米粒間混雜的銀針已經鏽成血紅色。
於詩瑤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小萱今早說夢話,提到’蓮花要開了’。” 她指甲幾乎掐進我皮膚,我這才注意到孟芷萱耳後新生的紅疹,形狀恰似未綻放的蓮苞。
松林深處傳來樹枝斷裂聲,驚起一群白頸鴉。
我們循著鴉群飛散的方向搜尋,在折斷的冷杉枝椏上發現半幅撕裂的校服布料。
許靈仙突然蹲下身,從腐葉堆裡摳出個東西——那是枚纏著青絲的銅錢,中央方孔被某種利器刻出蓮花紋樣。
“這銅錢……”我話音未落,林間倏然漫起濃霧。
張宇軒舉著強光手電亂照,光束穿透霧氣時竟折射出七彩光暈,就像照在了稜鏡上。
許靈仙突然指著某處尖叫:”那裡有東西在動!”
濃霧中隱約現出個佝僂輪廓,像揹著竹簍的老嫗。
陳守安抄起工兵鏟衝過去,鏟頭卻穿透虛影砸在青石上,濺起的火星點燃了石面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