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是,幽綠色火焰中浮現的,竟是許靈仙學生證上的照片。
“都別分散!”我扯下掛在胸口的五帝錢擲向火堆,銅錢落地卻擺出詭異的北斗陣型。
許靈仙突然轉身狂奔,於詩瑤追了兩步就消失在霧牆後。
濃霧裡傳來布料撕裂聲,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許靈仙!於詩瑤!”張宇軒的呼喊在松林間撞出層層迴音。
我摸出羅盤,磁針正在玻璃罩裡瘋狂旋轉,最後直指營地西北方的斷崖。
陳守安突然拽住我衣角,他登山靴上沾著的泥漿裡,混著幾片帶血的指甲蓋。
當我們深一腳淺淺踩到斷崖邊緣時,濃霧驟然消散。
朝陽刺破雲層的瞬間,我看見崖邊歪斜的木樁上纏著褪色的紅繩,繩結處還卡著半枚青玉碎片——與我藏在揹包裡的那枚嚴絲合縫。
“這不可能……”我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冰涼的石碑。
碑文被苔蘚覆蓋大半,但”玄真”二字在晨露浸潤下異常清晰。
張宇軒用匕首刮開青苔,露出底下暗紅的硃砂銘文:丙申年七月十五,陳氏鎮邪於此。
手機突然在褲袋裡震動,父親三年前發的那條短信刺入眼簾:”若見青玉成雙,速離水澤之地。”我抬頭望向崖下泛著幽光的湖泊,水面正漂來幾縷黑色綢緞,與昨夜焚燒的殘片如出一轍。
陳守安突然指著對岸松林:”蘇文傑呢?”我們這才發現隊伍又少了一人。
張宇軒的強光手電掃過潮溼的巖壁,光束在某處突兀地折返,照亮了蘇文傑遺留的眼鏡片。
鏡片邊緣沾著幾滴未凝固的液體,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
我蹲下身想查看,卻嗅到混在松脂味裡的鐵鏽腥氣。
山風掠過斷崖時,陳守安的驚呼和蘇文傑的登山杖同時滾落懸崖,杖尖金屬頭撞擊巖壁的聲響裡,似乎還夾雜著女人若有若無的輕笑。
陳守安的登山靴在碎石堆裡打滑,蘇文傑那副鏡片在巖縫中折射出無數個扭曲的太陽。
我攥著發燙的五帝錢,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是張宇軒在翻找急救包,他的手指正神經質地抽搐,把繃帶扯成碎條。
“要不我們分頭……”張宇軒話沒說完,陳守安突然拽住我胳膊往後退。
他登山杖戳開的苔蘚下,幾滴暗褐色液體正順著石紋蜿蜒,在陽光下發黏的軌跡像極了符紙上的敕令。
我蹲下時嗅到濃烈的鐵鏽味,指尖觸到尚未凝固的血跡,那抹猩紅裡竟混著細小的銀砂。
“是許靈仙的銀鐲!”張宇軒突然指著崖邊灌木叢。
半截絞絲銀鐲卡在荊棘間,內側篆刻的蓮花紋正在滲血。
我猛地想起昨夜焚燒符紙時,許靈仙曾用這鐲子攪動過糯米——當時月光把鐲子上的蓮花投影在帳篷布上,像極了孟芷萱耳後的紅疹。
陳守安突然踉蹌著撞上我後背,他舉著蘇文傑的登山杖,杖尖金屬頭沾滿青綠色黏液。
我們順著黏液痕跡摸到斷崖背面,在風化嚴重的巖洞裡發現半盒受潮的硃砂。
當我用袖口擦拭鐵盒邊緣的銅鎖時,張宇軒突然怪叫起來——盒底赫然印著陳氏家徽,與父親道袍上的紋樣分毫不差。
“這不可能……”我的呢喃被山風捲走。
三年前父親失蹤時,我分明親眼看見他把同樣的硃砂盒埋進祖墳。
陳守安突然奪過鐵盒往石壁上砸,飛濺的硃砂粉末在陽光下化作血霧,我們同時捂住口鼻後退,卻看見霧氣中浮現出父親用過的青銅羅盤虛影。
“回營地!”我拽著兩人往回跑,登山繩在掌心勒出紫痕。
經過那三棵滲出”赦”字的松樹時,張宇軒的強光手電突然熄滅。
月光不知何時爬上了樹梢,可此刻分明是正午。
陳守安哆嗦著摸出打火機,躍動的火苗裡,我們看見每根松針末端都懸著顆水珠,倒映著無數張孟芷萱蒼白的臉。
儲物箱的防水布不知被誰掀開了。
二十幾個飯盒在月光下自動翻蓋,發黴的糯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我抓起父親留下的銅鈴搖晃,鈴舌撞在內壁的聲響竟像極了於詩瑤的啜泣。
張宇軒突然指著樹頂尖叫——許靈仙的校服外套正掛在枝頭,袖管裡鼓動著不明物體,像有無數只老鼠在衣料下逃竄。
“那邊……”陳守安突然扯住我衣角。
他登山靴踢開的腐葉堆下,幾道新鮮的血跡蜿蜒著鑽進灌木叢。
蘇文傑的眼鏡腿卡在荊棘間,鏡片上佈滿蛛網狀裂痕,每道裂痕裡都嵌著片帶血的指甲蓋。
張宇軒突然跪倒在地嘔吐,他吐出的穢物裡混著銀針,那些本該鏽蝕的針尖此刻卻閃著青芒。
“你們留在這裡。”我抽出揹包夾層的青玉碎片,斷裂處正滲出冰涼的黏液。
陳守安想說什麼,卻被突然颳起的山風灌了滿嘴枯葉。
張宇軒攥著半截桃木釘縮進睡袋,整個人抖得像篩糠。
腐殖質在作戰靴下發出黏膩聲響,越往樹林深處走,青玉碎片的溫度就越低。
月光突然暗下來,我摸出防風打火機,躍動的火苗裡浮現出父親寫在《玄真秘錄》扉頁的警告:玉碎則陣破。
可當我把打火機湊近樹幹時,樹皮上的年輪竟開始逆時針旋轉,樹瘤扭曲成孟芷萱沉睡的面容。
身後傳來枯枝斷裂聲。
我猛然轉身,打火機的光圈裡只有自己的影子投射在蕨類植物上。
但當我繼續前行時,那團影子突然多出條手臂——第三條手臂正從我的後頸處緩緩生長,指尖還滴著硃砂色的液體。
“誰?”我厲喝出聲,攥著青玉碎片的手掌被寒氣凍得發麻。
林間倏然響起銀鈴般的笑聲,那聲音像極了於詩瑤,卻又帶著孟芷萱昏迷時的氣音。
防風打火機突然爆出火星,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正舉起那條多出來的手臂,五指張開朝我天靈蓋壓來——
青玉碎片在掌心發出蜂鳴,父親用硃砂寫在道書封面的”鎮”字突然在腦海浮現。
我咬破舌尖將血沫噴向影子,腥甜的熱氣與玉石的寒氣相撞,在空氣中凝成霜花。
霜花落地的瞬間,整片樹林的樹冠同時朝西北方傾斜,如同千萬把指向幽冥的利劍。
溼冷的夜露順著後頸滑進衣領,我摸向背包裡的道書,羊皮封面正在發燙。
樹影婆娑間,某種帶著水腥氣的呼吸聲貼著耳廓遊走。
握緊青玉碎片的指節已泛白,卻仍能感覺到書頁在帆布包內不安分地顫動,彷彿有無數被禁錮的字符正試圖衝破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