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陽和楊阿奶圍在廚房烤火,外面寒風凜冽,屋內火爐噼啪燃燒,暖黃的火光燻在宋嘉陽臉上,印出一片溫暖光澤。
沒有什麼比冬天圍著爐子烤火更幸福的事了。
“汪汪——”
大門外傳來大黃汪汪叫的聲音,楊阿奶:“大黃是不是關外面了?”說著站起身要去給大黃開門。
“我記得門是開著的呀,阿奶你坐著,我去看看。”
宋嘉陽一齣暖和的房子就凍的發抖,外面和廚房簡直天壤之別。
大門半開,大黃蹲在門口依舊朝外面叫,宋嘉陽喊它,它看了眼主人搖搖尾巴然後又叫一聲。
“汪!”
“咋了大黃,你咬什麼呢?”宋嘉陽好奇,縮著脖頸探頭往外面看。
一個人影在黑暗中行走,步伐遲緩,這條路似乎只有遲鶴會經常經過,宋嘉陽第一反應就是他。
靠近他阿奶家的路邊有盞不怎麼亮的路燈,遲鶴聽到宋嘉陽的聲音停在路燈下,昏黃的燈光從他頭頂映照而下,宋嘉陽這才看清他紅腫的嘴角和髒汙的衣服。
當即跑過去,皺眉詢問,“你的臉,還有你身上怎麼弄得?誰打你了?”
他有些震驚,遲鶴再怎麼軟弱也不能任由自己被打成這樣吧,更多的還是氣那些總是欺負遲鶴的人。
遲鶴沒有回答,眼底像是經年冰封的冰山,不論別人怎樣欺負他都無法使其融化動容一分,身上的傷也好似與他沒有關係,他輕輕推開宋嘉陽,繼續往前走。
宋嘉陽直接伸手拉他,遲鶴手腕的傷被扯到,縮了一下,宋嘉陽一愣,趕緊低頭看他手,手背擦破好大塊皮,幹掉的血跡糊在傷口,觸目驚心。
“你……”宋嘉陽沒想到他傷的這麼重,“你,你先跟我回家。”不由分說拉起遲鶴另一隻手走。
把人帶到廚房,楊阿奶看到一身傷的遲鶴大驚失色,讓宋嘉陽趕緊去拿藥箱過來,擔心地詢問遲鶴遇到什麼事兒了。
遲鶴並不想讓楊阿奶擔心,問什麼也只是搖頭,楊阿奶嘆了口氣,知道遲鶴不容易,除了心疼這孩子還是心疼。
遲鶴被宋嘉陽強制按在凳子上坐在火爐邊,熱源撲面而來,驅散身體的寒冷後帶來的就是凍僵的傷口隱隱作痛起來。
宋嘉陽拿著消毒水,不太敢給遲鶴傷口上澆,那樣見肉的傷不知道該有多疼。
遲鶴撩起眼皮瞥了眼猶豫的宋嘉陽,從他手裡拿過消毒水,面無表情倒在手背,宋嘉陽倒吸一口涼氣,彷彿澆在自己手上一樣心揪了一下。
嘴角的傷是宋嘉陽用棉籤幫他的,他湊的近,蹲在遲鶴面前仰著頭,遲鶴漂亮的唇形嘴角處破皮紅腫了,心裡對他到底遭遇了什麼越來越疑惑,忍不住追問,“你的傷到底怎麼弄得啊,誰打你的?”
兩人捱得近,近到宋嘉陽說話的呼吸輕輕灑在面頰,帶來微癢的觸感。
宋嘉陽懷疑遲鶴衣服下還有傷,讓他把上衣脫掉,楊阿奶避嫌先回屋休息了。
遲鶴不太願意脫,皺眉拒絕,宋嘉陽不樂意了,“都是大男人你害羞什麼,我又不是小姑娘,快點給我看你身上還有傷沒。”
宋嘉陽就差親自上手脫了,遲鶴抿唇,在宋嘉陽的催促下脫掉了單薄外套。
外套裡掉出來個東西,又白又黑乎乎,是他送給遲鶴的手套,可惜髒了,上面有血和泥巴,看著可埋汰,而且血又難洗,他阿奶還給他織了好幾雙手套,第一反應就是隨手丟掉,“髒了,不要了。”
他隨手就要扔火坑裡,遲鶴拽住他,表情難得露出冷冰冰之外的神色,他將手套從宋嘉陽手裡拿回來,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
他不能說話宋嘉陽就只能猜,見他把手套重新塞回外套口袋,以為他喜歡那雙,“你喜歡這雙啊?我看髒了就想扔了的,我阿奶還給我織了好幾雙,你喜歡我可以再送你一雙的,那個有血不好洗了。”
【可以洗乾淨。】遲鶴打了一串手語,宋嘉陽看不明白,也懶得問他猜意思,催他脫衣服看看身上還有其他傷沒。
遲鶴反手脫掉最後一件長袖,平時看著挺瘦,其實脫了衣服該有的都有,精壯的小腹,清晰流暢的六塊腹肌,身材可比宋嘉陽好多了。
嫉妒的同時也看到了遲鶴身上的傷,腰腹青紫新鮮的腳印,後背兩肩處發紅破皮,像是常年乾重活導致的,胸口,脊背大大小小的陳年舊疤,錯綜複雜橫亙在白皙的皮膚上,意外的是並不難看,最顯眼的還是他鎖骨處橢圓、深褐色的煙疤,不像一次燙出來的,更像反反覆覆燙過,糅雜在一起的疤痕。
宋嘉陽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微怔住,心裡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覺,“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
他伸手想去觸碰他鎖骨那醜陋猙獰的煙疤,還未碰到,手腕被一隻帶著繭子的大手抓住了,他楞楞仰頭,眼裡情不自禁流露的心疼還沒收起,就這麼望進遲鶴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宋嘉陽的表情是遲鶴從未見過的,是被這些疤痕嚇到了嗎?是害怕還是噁心?
他身上的傷疤除了宋嘉陽也從未有人看過,他有些不明白宋嘉陽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他鬆開宋嘉陽的手,抓過髒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宋嘉陽急忙搶了衣服放在一邊,“哎,還沒擦藥呢,你那衣服都髒了穿不了。”
農村的廚房裡很暖和,燒著爐子,光著上半個身子也不會冷,淤青的地方塗塗紅花油就行,宋嘉陽熟練倒在手上給遲鶴按摩塗抹,柔軟觸感碰到的一瞬間遲鶴渾身僵了一下,他睨宋嘉陽,沒有噁心,也不是害怕。
“我們是朋友,問你什麼也不說,你是不是不敢得罪人?你告訴我,我找人給你出氣!”宋嘉陽充滿維護意味說。
朋友。
遲鶴一直在思考宋嘉陽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被人維護和心疼是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很微妙,和楊阿奶對他的憐憫不一樣。
遲鶴的心底柔軟了一下。
宋嘉陽早就把遲鶴當朋友,朋友被人這樣欺負,這跟欺負他有什麼區別,可遲鶴又是個悶葫蘆,不會說話又不是不會寫字,但他什麼都不肯說。
擦完藥,宋嘉陽找來一套自己的衣服給遲鶴,他原來的衣服被雪和泥巴弄溼了,遲鶴換完衣服宋嘉陽讓他留在阿奶家睡一晚算了,這麼晚還回去太折騰。
“二樓還有間空房間,這麼晚了你別回了吧?”
遲鶴輕輕搖頭拒絕,他明天還要早起去鎮上做工,不願意在楊阿奶家多麻煩別人,母親住院缺錢,工資也沒了,他自有辦法拿回來,只是需要點時間,他沒多餘的空閒浪費。
遲鶴堅持要走,宋嘉陽把藥給了遲鶴一點,讓他回去自己再塗點。
“有人欺負你跟我說,我們是朋友,我會罩著你的。”
雖是有些幼稚的話,遲鶴聽著心裡卻莫名溫熱。
他搖頭拒絕,並拿上髒衣服起身出門,宋嘉陽跟在他身後還想挽留。
【回去,冷。】
指院子裡的動作宋嘉陽猜到意思,手語說完遲鶴不再停留,路燈微弱的光芒,遲鶴的身影越來越遠。
…………
次日中午,楊阿奶讓宋嘉陽去村裡的小賣鋪買點鹽回來,小賣鋪在村中間,離王爺爺的診所很近。
小賣鋪是宋嘉陽小時候那種舊風格,五毛錢一袋的辣條,一塊錢的乾脆面,小賣鋪門口聚了一群大爺在下棋,有個眼熟的黃毛正抽菸站在後面圍觀。
又碰見了,真是冤家路窄。
宋嘉陽不想理人,自顧自買鹽,誰知黃毛也看見他了,見他第一眼往他腳上看,“你鞋呢?”
宋嘉陽:“關你什麼事啊。”
黃毛被噎了一下,但這次脾氣見好了,沒被激怒,而是語氣還不錯地和宋嘉陽說,“我出錢買你的鞋行不行?”
宋嘉陽被他搞得一懵。
他沒聽錯吧,要買他的鞋?
黃毛吃錯藥了?
“喂,跟你說話呢,我可以出5000塊錢。”
第一面的仇還記著,宋嘉陽怎麼可能把鞋賣給黃毛,“五千?你出一萬我都不賣。”
一萬都買不到他這鞋呢,五千就想買,開玩笑。
“你……”黃毛終於有點掛不住面子的惱怒了。
要不是真心喜歡那雙鞋,他才不會跟宋嘉陽好聲好氣說話。
“我說了不賣,去去去別耽誤我事兒。”
宋嘉陽繞開他。
“哎,我都告訴那小子了,他還非要跟人要錢,那王工頭是一般人能惹的起的嗎,人家背後又有人又有勢的,遲鶴那小子就是個愣頭青,人被打了,錢也被那王扒皮拿了。”
“也不怪人遲鶴,你又不是不知道遲鶴家情況,他媽聽說又住院了,有個這麼燒錢的媽他也不容易。”
“要怪還怪王扒皮,明年不跟他幹了……”
一旁兩人閒聊的對話被宋嘉陽聽的一清二楚,他怔住,難以置信走到那兩人面前,問:“你們剛剛說遲鶴被誰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