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壞了?
河嬰面上笑了笑,心裡不禁嘲諷的想,要真出事了,你們會擔心嗎?
五年前小魚爹孃相繼離世,她一個五歲孤女滿臉淚痕的抱著剛出世的嬰兒,驚慌失措。
小魚爹剛淹死的當天晚上,鎮上賭坊就帶著字據來討債,小魚爹親筆所書,三兩七百文,沒錢就搬傢俱砸灶臺搬鐵鍋櫃子抵。
她緊緊抱著奶娃娃躲紅薯窖裡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那一刻,小魚家彷彿沒了一個親戚。
小魚兩歲那年夜裡起燒,楊大娘家走親戚幫孃家人割麥去了,驚慌無措的她,抱著孩子去敲大伯家門。
狗叫的那麼兇,都沒人出來看看,絕望後抱著小魚去求村長,路上偏遇狂風大作,冰涼的雨點隨後砸下來,她人小,腿腳還不便,一骨碌子滑地上,疼得半天沒爬起來……
身後聽到大門開合的動靜,一道尖細的嗓音比雨還冰涼,“你幹什麼去!不許去!”
“這好歹也是我親侄子啊!”男人粗糲的嗓子裡飽含無奈。
“自己家仨兒一閨女都快養不活了,還敢管人家的閒事!怎麼?還是你想繼承人家家的債務啊?”
“哎!那也不能看著倆孩子摔地上站不起來啊!”
這話才落,“彭”的一聲,大門猛被關上,同時尖細的聲音砸了出來,“生死有命!那本來就是倆不祥的,要真死了,也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收走了而已!”
之後那門後就再無聲響,轟隆隆的雷電劈得夜色一白,雨勢卻是越來越急,夏天的雨便是這樣,來勢迅猛,毫無徵兆。
河嬰躬起小身子,緊緊護著哇哇大哭的通紅小奶娃,稚嫩的小臉上雨水泥水淚水混作一團。
咬著牙,躬著腰給身下的小魚擋雨,堅定地在迅疾的雨幕中爬行,要不是遇到急忙忙回老屋子收草藥歸來的柱子爹,恐怕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
河嬰偏了偏頭,強逼水意回籠,她可不想讓這家人覺得她很脆弱。
見河嬰半天都不回話,小魚大娘嘴角的笑漸漸凝滯,這孩子,果真沒爹孃教就是沒禮數,長輩都擱這站半天了,不叫人就算了,長輩問話還不搭腔!
小魚大伯和三個大堂哥也有些不滿的看著河嬰,大娘問你話難道你沒聽見嗎?
趙小魚皺著小眉頭來來回回地掃著大伯一家子,記憶中河嬰揹著原主下地,兩家的地挨著,難免會碰上,可碰上也是形同陌路。
怎麼今天太陽從東邊落了?趙小魚深棕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想起了前世看過的種田文極品親戚,不禁惶然地邁出小胖腳,小細胳膊一伸,擋在了高出他一頭的河嬰前面。
黑葡萄似的大眼眸裡還充滿了警惕。
大伯一家:……
河嬰心中一柔,上前低眸摟住了小魚,笑意溫柔,抬眼冷冷地衝大娘搖頭,“割豬草去了,不必擔心,若是我出事了,也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收走了而已。”
“你胡說什麼!嬰娘!我不許你出事!”趙小魚愕然抬頭,拼命地踮著腳,帶著五隻小渦的小手手捂住了她的嘴。
嬰娘笑著抱住了他,跟他致歉,在他的再三追問和叮囑下,重重的點頭,保證自己再也不會說這話了!
大伯大娘的臉一下就黑了,何止是黑啊,還有些發熱呢,沒想到當年那對話,小丫頭不但聽見了還擱在心上了。
不過他們這次能趁夜登門,就說明他們的臉皮還是有一定厚度的,所以很快他倆就神色如常了。
“是啊嬰娘,你瞎說什麼呢!這種話可不敢亂說哇!你不知道前幾次你暈倒在地裡,你大伯擱家裡有多擔心呢!”大娘仍舊笑吟吟的,又看了眼他們的大揹簍,一副長輩叮囑晚輩的口吻,
“下回可別這麼晚還去割豬草了,不安全,那山坡下萬一竄出個壞人可咋辦?”
“嗯,知道了。”河嬰淡淡道,一點兒也沒請他們進去坐坐的意思,大有一種說完了話,你們就趕緊走吧的意味。
這幅冷淡態度令大伯家三個兒子非常不滿,趙三郎舉了舉燈籠照小魚家院子,“好渴啊。”
“我們還沒來得及燒水做飯呢,要不三哥,我和姐姐去你家吃吧?”趙小魚甜甜的露出兩顆酒窩,軟軟的說。
卻換來趙三郎的沉默,還趁著夜色白了這聽不懂言外之意的屁孩子一眼。
趙大郎顯然是個急性子,從剛才他爹孃跟河嬰攀談時,他就已經不耐煩了,“爹,咱何必跟倆小屁孩打什麼啞謎,有啥話直接說就是了!”
一個被撿來的天殘孤女,一個聽不懂人話的幾歲孤兒,有什麼必要跟他們鋪墊寒暄嗎?
趙大郎煩躁的很,大腳掌上前幾步,挺拔身子倨傲地俯視著矮小的河嬰和小魚,叉著腰,一副天經地義的口吻,“我三弟要成親了,你們的院子騰出來給他當婚房,地賣了給他湊彩禮,你……”
粗糙生硬的兩根手指頭指著河嬰,“你嫁給趙阿龍去,小魚去我家,我爹孃養他。”
都聽三郎說了,趙阿龍非常迷戀河嬰,雖然不知這瘦瘦小小的瘸子有什麼好值得迷戀的,但既然被阿龍那傻缺相中了,給他又何妨?還能狠敲那傻缺一筆聘禮呢!
何樂而不為!
河嬰和趙小魚猛地抬頭,河嬰臉上沒了血色,同樣沒了血色的唇瓣止不住的發抖,摟著趙小魚的胳膊不由地發緊。
“你休想!”
一道尖銳惱怒的童音也不知憋了多久,淒厲地劃破夜色。
“怎麼了?小魚這是咋了?”
楊大娘和她男人,三個孩子聽見動靜,推開了堂屋門和西廂房,提著燈籠站牆頭往聲源處照。
“強盜來了……”趙小魚帶著哭腔喊,緊緊抱著渾身發抖的河嬰。
“說什麼呢!”大伯沉著臉打斷了他,往楊大娘那邊走了走,咧開嘴笑道,“不過是大郎逗了逗這孩子罷了,真不經逗,還沒逗呢就哭了,哈哈……”
“哎,這麼晚了逗孩子幹啥呢,明個地裡沒活了?倆孩子揹著空簍回來,這是還沒吃飯嗎?別哭了小魚,大伯一家這麼晚還來叫你和你姐去吃飯,你還不趕緊擦擦淚跟著去。”楊大娘故意這麼說。
果然大伯大娘一聽,臉色陡變,大伯啪啪捶自己的腿,“瞧我這熊腦子,忙暈了,沒想到這麼晚了倆孩兒還沒吃飯呢,哎,明天,小魚,嬰娘,你們明天過去,讓大娘給你們做頓好的,別忘了哈,趕緊回去做飯去吧,看到你們好好的,大伯也就放心了!”
說著大伯就慈愛地走了,大娘帶著三個兒子急匆匆地跟在後頭。
河嬰滿眼恨意地目送他們離開,懷裡緊緊抱著小魚兒,溫柔地撫著他的小啾啾,“放心,咱不會叫他們如意的!”
“好……”趙小魚扁扁嘴,伸出小胳膊抱緊緊她,哭腔未退的蹭了蹭她的肚子,“誰也別想分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