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欺負仙女姐姐!”
“走開!”
“壞銀!”
歲歲小手連抓了好幾捧雪朝著宋庭琛砸去,她年紀小,力氣也不大,唯有一捧砸在了他臉上,其餘的都簌簌落在了他腳邊。
那一捧雪帶著冰天雪地裡獨有的寒意,順著臉頰滲進了心底。
帶起一陣陣清寒。
宋庭琛立於風雪中,看見蘇檀抱著歲歲,心口竟莫名發緊。
蘇檀動作溫柔地給歲歲戴上手套,“歲歲,去看花花好不好?”
歲歲吧唧一口,親在蘇檀臉上,仙女姐姐不傷心了,嘿嘿,她真厲害,替仙女姐姐打跑了壞人,“嗯,看發發!”
“仙女姐姐漂釀,發發漂釀!”
蘇檀抱著孩子離開,宋庭琛聽見她不冷不淡的聲音飄進風裡,“歲歲不該拿雪砸宋將軍,我替她賠個不是,宋將軍素來寬宏大量,想必不會跟個孩子計較。”
宋庭琛面無表情。
他當然不會和一個孩子生氣。
他不比蘇檀。
蘇檀對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孩子,似乎都有著十足的耐心。
她對昭陽郡主溫聲細語。
甚至方才宋庭琛隔著那一扇緊閉的房門,在外面聽見,蘇檀跟一隻小兒鬼說話時,都算和顏悅色。
宋庭琛的面色,一點一點緊繃起來。
蘇檀只是唯獨不願意將這種溫柔多分一兩分給宋瀟。
她對誰都好,唯獨對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極盡涼薄。
宋庭琛沉沉地盯著蘇檀的背影。
寒風颳過耳畔,宋庭琛要離開之際,宸王陸知珩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
“本王就不送宋將軍了,不過那匣子裡的東西,宋將軍記得帶走,本王不願欠人人情。”
宋庭琛眼中溢出寒芒,柳清音父親留給她的最後一顆丹藥,被她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呈給宸王殿下,但從始至終,這些人都毫不在意,只當那是可以隨意拿銀錢買來的物件。
宸王如此,蘇檀亦如此。
宋庭琛忽而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彷彿沁入了冰雪。
“宸王殿下如此,清音恐怕受之有愧。”
柳清音和這些人是不一樣的。
無功不受祿,他就算將這些帶回去,清音恐怕也只會感受到難堪和羞辱。
陸知珩摺扇輕搖,視線徐徐落在宋庭琛身上,忽而勾唇,“這麼說,宋將軍是硬要本王欠你們一個人情了?”
他漫不經心的表情中,依稀可以看出昔年任性刁鑽,什麼人的面子都不願給的影子。
“聽說這是柳姑娘她父親留給她的東西,那真真是貴重異常,是否本王這輩子都還不清?”
若是這東西,真能對歲歲的病起作用,陸知珩倒是不介意,一輩子都將柳清音當恩人看待。
可這東西既沒起作用不是嗎?
“本王眼下還多了一個賴不掉的人情債了。”
“這該如何是好?”
宋庭琛面色緊繃。
陸知珩仍是玩世不恭地笑著,從他的神情去看,彷彿他只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宋庭琛眸色深沉,淡淡地道:“殿下多慮了,清音一向單純,她沒有這樣的心思。”
知道宸王今日,是要將一切做個了斷,免得來日剪不斷理還亂,可這匣子裡的東西,他要是替柳清音收下了,來日滿京城都會傳柳清音厚顏無恥,拿一顆無用的藥,從宸王那訛了一大筆錢財。
宋庭琛眸色愈發冷沉。
須臾,他道:“殿下若覺得受之有愧,那便按江湖上的價格將這回魂丹買下來,錢貨兩訖,旁人也無從指摘。”
陸知珩眉毛一揚,“可以。”
蘇檀抱著歲歲,視線未曾往宋庭琛那邊多看一眼,只是淡聲道:“我曾與忘憂神醫有過一面之緣,問他買過回魂丹。”
“六百兩銀子一枚。”
“殿下和宋將軍可以差人去查,看實際價錢與我說的是否有出入。”
“不必查了,本王信得過蘇大師。”陸知珩一錘定音,“宋將軍家中也是有鋪子經營的,自該知道貨物過了幾手,價錢也會隨之攀升。”
“既如此,本王願出三倍價錢,將這丹藥買下來,宋將軍以為如何?”
宋庭琛並無異議,這丹藥,是柳清音他父親從忘憂神醫手中得來的,而後又交給了柳清音。
宸王出一千八百兩買下它,倒也無可厚非。
宋庭琛收了銀票,臨走時,深深看了蘇檀一眼。
陸知珩摺扇輕搖,視線輕飄飄的落在蘇檀身上,評價道:“你當時的眼光,還真是挺差的。”
宋庭琛此人皮相不錯,也會領兵打仗,對待下屬兄弟都不錯。
從表面上看過去,他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夫婿了,嫁給他也算一個好歸宿。
“不過為人丈夫的,若是不知道護著妻子,任由其他女人在妻子面前蹬鼻子上臉,甚至還反過來指責妻子不懂事,那這男人還真是失敗愚蠢至極。”
蘇檀沉默良久。
過了一會兒,她十分平靜的道:“或許也不是我眼光不好,我瞧宋庭琛也是會護著人的。”
瞧他對柳清音,不就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希望宋庭琛對自己的態度嗎。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有時候自己求而不得的,旁人反而輕易便能擁有。
陸知珩睨她一眼,忍不住嘖了一聲,略帶懷疑地問:“宋庭琛救過你的命?”
蘇檀:“……那倒是沒有。”
“我看不像。”陸知珩緩緩搖著扇子,“畢竟他都這般蹬鼻子上臉了,你還能心平氣和替他找補不是他不好,是你不配。”
“回頭我便向父皇進言,求他賜下一塊牌坊給你,就上書‘至情至善賢前妻’七字,往後你也不必伏妖驅鬼,就守著這塊牌坊過。”
蘇檀:“……”
都說宸王殿下嘴毒,從前二人無甚接觸,她感受不深,眼下是切切實實體會到了。
她垂眸,“多謝殿下提點,日後宋庭琛再蹬鼻子上臉,我定然一巴掌扇回去。”
陸知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這般嘲諷你,你還謝我?難怪是個人都能在你眼前蹦躂。”
他漫不經心地道:“你也別扇回去了,不如求著宋庭琛同你復為鴛侶,低眉順眼替他納妾,同他開枝散葉,保不齊,他就突然棄了柳清音,想起你的好了。”
蘇檀深吸一口氣,眼皮子狂跳,嘴角抽搐二分,“這裡是宸王府,我還能因為殿下說了兩句不愛聽的,便一巴掌扇到殿下臉上不成?”
陸知珩思忖片刻,忽而道:“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