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方
敖芯跟著強良走過一處山花爛漫的樹林,白色花朵如垂絲般吊著,風一吹像是浪花一般搖曳好看。
白色的花瓣伴著風吹落在小溪中,一旁還有著仙鳥蝴蝶作伴。
耳邊聽見絲絲水聲,向前看去一處山洞前有著一面水幕遮擋。
敖芯靠近水簾像是有做感知,從中間讓出,敖芯穿過水幕走近一看。光線也是十分充足的,石壁上有著大大小小的洞,陽光透過洞口形成光柱。
敖芯伸手去觸碰,陽光暖暖的。
山洞裡有著發著微弱紫光的植物,將整個山洞顯得如夢如幻。
在往深處走去,一座巍峨的石門屹立在敖芯面前,石門正上方寫著兩個字,彎彎曲曲。石門兩側也篆書著神秘的咒文,敖芯看不懂應當是鬼方國的文字。
在往下看是畫像,每一個都有著猙獰的面孔與詭異的姿勢,栩栩如生。
描繪的他們應該是鬼方國中的生物,恐怖的雕刻給敖芯帶來了很大的壓迫感,一想到等下即將要獨自面對的,就忍不住的戰慄。
“便是這裡了,進到鬼方國主城後,往西城門走。有一處小門,那個有一個看守,你將脖子上的玉釦子給他看。他便會開門放你出去了,記住西門出去後在朝著北方走,遇到整座山都是黑色的,那就是羅酆山了。”強良走到石門前囑咐著,“準備好了嗎?”手掌法力催動等待著敖芯的回答。
敖芯直直看著石門,說:“好了。”
強良將手中法力打入石門中,石門開始顫動起來,‘轟隆——轟隆——’的巨響。
鬼方國的大門向敖芯打開,一道幽光閃過,敖芯走進了石門之中。
聽見身後石門關閉的聲音,敖芯嚥了咽口水,朝著前方唯一的一抹光亮前行。
約莫走了一刻鐘,敖芯終於走到了光亮的終點,那是一扇普通的木門,敖芯一把推開木門。
敖芯視線豁然開朗,一片青綠映入眼簾。
“王老二,今日的東西都不新鮮啊?”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不,一隻豹子模樣的“人”,正用筷子攪動著面前的飯盆,裡面漂浮著幾根灰黑的手指。
“殺千刀的!你別亂說話,我這個鋪子裡每天都是現死的人。你這是要砸我的招牌嗎?”不遠處扎著圍裙,正在砧板上剁著肉的黑毛豬老闆舉起手中的刀,氣憤的喊著。
說著又哐哐哐的剁著手上的人腿,一彈一彈抽搐著,血肉橫飛。
在看鋪子前面掛著的,是大大小小排列整齊的人頭,每一個都未閉著眼,瞳孔渙散。明碼標價,男人肉幾錢,女人肉幾錢,幼子肉幾錢,手指頭幾錢,眼珠子幾錢。
敖芯在人間集市上見過人砍豬,到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豬砍人,畫面感還是很不適。
旁邊的小二也是一隻黑毛豬,只是體型比較小,應當是這老闆的孩子。見敖芯在鋪子裡站了許久也不動彈,上前問著:“客人,吃點什麼?”
敖芯一愣,看了看旁邊“人”碗裡的眼珠子,連忙擺手說:“不不不!我不吃……”
小黑豬一聽敖芯不吃臉馬上垮了下來,將人趕了出去。“不吃你在這裡站著幹什麼?滾滾滾。”
敖芯便滾了出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展現在她面前。
這是一條長街,望不到頭,道路兩旁有著無數的小販和店鋪,白色帆布與青綠色的燈籠高低錯落。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敖芯大都沒見過,之前在鉅野縣敖芯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是見過許多奇形怪狀的“人”了。
可這鬼方國除了妖怪還生活著許多的鬼,他們的身子不像是實體,有的像是被淹死,口鼻都冒著黑水。有的像是被擠壓致死像一根棍。有的被砸死,扁成一張餅,被人踩了不住的抱怨著。
在怎麼看去,還是能看出一些東西的,雖然這裡生活的人都奇形怪狀,可有一類是最多的,那便是臉上一張了一隻大眼的族群,比起普通的凡人相差無異,應該就是鬼方國本國的人民了。
一旁的空地上還有著奇奇怪怪的“人”在看熱鬧,時不時中間會亮起一團團火焰,應該是在做雜技。這個敖芯是在人間的集市看過的。
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敖芯連忙說著抱歉,剛抬頭對上了一雙桃花眼,那人看不出是男是女,看著敖芯痴痴的笑著。抬手指了指敖芯方才出來的木門,說:“你從外面來的?”
這人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臉頰上兩團紅紅的胭脂,身上穿著粉色衣裙,敖芯眼珠一轉,說:“這位……額姑娘?”
那人一愣,嬌羞的捂著臉喊道:“哎喲!我哪裡是姑娘,你怎麼還叫人家姑娘呢?人家可是純純的男人。”
敖芯嘴角抽搐,推搡著想撲到自己身上的男子:“這位小哥,咱們好說話。”
“我看到你從哪裡出來的,你是外面來的人?”小哥被推開,站穩腳後,捂著嘴小聲的說。
“你想要什麼?”敖芯壓低了聲音,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她不確定這裡的人會不會歡迎從外面來的“客人”
“你還能回得去嗎?”小哥收起了諂媚的笑意,小心的詢問著。
“或許能。”敖芯說。
“如果,如果你能回去,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小哥說著從懷裡拿出了一根簪花,“這個,是我給我女兒打的,好看嗎?可惜了,我先走了一步,凡界禍事頻頻我到死都沒有將這個給她。她帶上肯定很好看,你能幫幫我嗎?”小哥兩隻塗著豆蔻的手捧著簪花,似在回憶著往昔。
“如果,我回得去。我一定替你找到她,她名喚何?”敖芯接過男子手中的簪花,問著。
男子晃了神,突然發了瘋似的開始跳起了舞,痴痴的笑著,口中唱著調詞。
“休賴人間梧桐語,溪上鳳凰獨自鳴,挾得鬢邊榴花重……”
“粉娘子又開始發瘋了~開始跳舞嘍。”一旁的小鬼咯咯咯的取笑著,發瘋的男子。
漸漸的敖芯被圍觀的人群擠到一邊,時間緊迫也沒辦法在追去問,等她回來再來尋他好了。
敖芯順著強良所說,來到了城西,這裡只有一扇小門。
“有人嗎?”敖芯單手推開門,走了進去。門後是一個不大的小屋,房樑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骨頭,有人的有獸的、頭骨、蝴蝶骨、小腿骨。骨頭上面被繪製上了好看的紋路。
敖芯忍不住好奇的伸手想去碰,卻被一聲尖銳呵斥打斷。
“別碰!你是幹嘛的?”
敖芯嚇得一個激靈回頭,就看到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影從木質的二樓晃悠了下來,連忙將敖芯面前的骨頭給抱到懷裡去。那股子勁兒,敖芯覺得腰疼。
“我是要出城的。”敖芯如實回答。
那人一聽將手裡的寶貝兒放下,圍著敖芯仔仔細細的看了幾圈。敖芯被看的不自在又不敢動,只得僵在原地。
“又一個去送死的?”方才敖芯還沒在意,此刻這尖翹的聲音一齣,敖芯便知道他是個什麼妖精了,聲音尖銳,身量較小,是一隻鳥精。
“還請您行個方便。”敖芯訕訕笑著。
“我這裡啊,百年也看不到一個活著的,要想我給你開門也可以。你得拿東西來換。”鳥精也不客氣直接坐在地上上下打量著敖芯。
“你要什麼?”敖芯問著。
“故事,講一個讓我滿意的故事。”
“怎樣才算得你滿意?”敖芯感覺有詐,要是一個都不滿意,不就被困在這裡了嗎?要不還是直接動手吧,感覺這樣來的更快一些。
“你可別想著動武,這門可只有我才能開。”鳥精說。
敖芯一愣,看著鳥精說:“你知道?”
“你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鳥精語氣無奈,斗篷下面一定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敖芯嘆氣,只得在腦中搜索著楊戩曾經與她講過的故事。琢磨著這隻鳥精的喜好。
“從前有座山……”
一連兩個時辰,敖芯講的口乾舌燥,已經從站著講到坐著在到趴著。她已幾乎將楊戩告知的故事都講過一遍了。
明明聽的挺入神的,為什麼總是不滿意呢?
“這個故事不好。”鳥精用手抵著下巴。
敖芯無語,手中拳頭握緊,咬著牙說:“哪裡不好了?”
“結局不好,全是些完滿的結局。哪裡有那麼多完滿的事。”
“嗯?不都是這樣?”敖芯不懂,向來故事的結局不都是完滿的嗎?所有出現的艱難與阻礙不都是為了結束的完滿?
鳥精看著敖芯懵懂的樣子,沉默了半響低下頭嘆了口氣,嘴裡嘀咕著:“原來正當年少啊。”
而後,手一揮背後的石牆震動起來,從正中間分開,裡面透出陣陣青光。
離開鬼方國的門開了。
敖芯一臉興奮的從地上爬起,向著石門跑去:“多謝多謝!”
像是想起了什麼,敖芯身影頓了頓:“是哪一個故事你滿意了?”
鳥精看著她不說話,對著敖芯擺了擺手。
青灰色的石門逐漸合攏,將最後的光亮遮蓋,周圍漆黑靜默。
‘轟——’紫色的火焰將四周照亮,敖芯將八景宮燈喚出,卻是不敢將光驅得在亮些。
這裡的樹十分巨大茂密,將天遮了個嚴嚴實實,一點點月光都透不進來。
墨黑的林子裡,不知是風吹動著樹葉還是有著什麼妖物蟄伏。總是有著稀稀疏疏的聲音,刮擦著敖芯的耳膜,令她覺得十分不舒服。
心提到嗓子眼,耳朵靈敏的捕捉著聲音,她現在特別怕突然出現個什麼東西,那一定能將她的心給嚇出來。
敖芯順著強良的話,向著北方移動著,這片林子當真的大,敖芯在裡面走了許久。眼前的除了蜿蜒樹還是樹。別說妖物,就連一個活物敖芯都沒有見到,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只能更加糟糕,他們都在暗處蟄伏有一隻動手其餘的都會撲上來。
敖芯看著眼前不變的姑且稱之為“風景”,開始懷疑自己已經丟失了方向。
抬頭看了看樹,腳下輕點,敖芯一躍而起到了樹杈上。撥開厚重的樹葉,鬼方國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
那是一抹幽紅,這裡是月亮是血色的。
視野開闊,這片林子可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此刻她正身處林子的中心,向身後看去。才清楚鬼方國究竟處於什麼樣的不堪境地。
整座鬼方城都被這種巨大樹木包圍,沒有一絲生機,而這林子一眼望不到頭……
敖芯神色不耐,卻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咻——’
敖芯身形一滯,腳下傳來輕微的響動,好像有什麼東西竄了過去。
敖芯從樹叢中伸出腦袋觀察了一會兒,卻是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
“不會是我幻聽吧。”敖芯小聲嘀咕著。
還未等敖芯放下心來,空氣中出現了濃重的血腥氣。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血腥氣的方向正好是她前進的方向,敖芯嚥了咽口水,放輕了腳步,漸漸靠近。
氣味逐漸濃郁到讓敖芯感覺到不適,耳邊是血肉撕裂與吞嚥的聲音,撥開擋住視線的灌木叢。
眼前的一幕讓敖芯渾身戰慄,一小片的空地上,數只全身青色的犬類正在圍剿分食今日的獵物。
仔細去看這些犬類,體型要比哮天整整大上一圈,如果直立起來,應該和楊戩差不多高。
而他們的食物是一隻……帶著翅膀的老虎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敖芯咬著唇提醒自己不可發出一點聲音,小心翼翼的退後轉身打算繞開這群進食的犬類。
突然,一隻吃飽了的鬐(qi)犬耳朵突然動了動,又努力嗅了嗅氣味。
一雙發著青光的眼睛,直直盯住了敖芯所在的方向。
“嗷嗚——”一聲鳴叫後,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
本欲離開的敖芯嚇得一步也不敢動彈,心跳如鼓槌,額角的汗順著臉頰滴落。
她的背後,是無數雙飢餓瘋狂的青光,沾滿整個視野。
跑!
敖芯不敢回頭看,腳下一蹬瘋一般的跑動起來。
身後是此起彼伏的吼叫聲,敖芯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就會有一隻鬐犬會跳到臉上,撕咬她。
那一定很痛!
風在耳邊呼嘯,將吼叫聲掩蓋住幾分。
忽然,腳下一個踉蹌敖芯差一點被粗壯的樹根絆倒,慌張的回頭。一隻鬐犬近在咫尺,敖芯一拳捶在鬐犬的頭上,將鬐犬整個打進地裡。
身後鬐犬的同伴們,見此情形也不著急在上前,一瞬間便將敖芯圍了起來。
糟糕,這下怎麼跑啊……
敖芯心裡不住哀嚎。
鬐犬嘶吼著,對著敖芯咆哮,卻沒有一隻敢上前。
敖芯雙手握拳緊張的環顧著,一副誰上來誰就被弄死的架勢。
敖芯不停的提醒著自己。冷靜……這個時候眼神里絕對不能有一絲恐懼,但凡露出一絲害怕,就會被撕碎的。
飢餓的趨勢,總會有第一個願意來嘗試的。
一隻鬐犬俯下身子,一躍而起,朝著敖芯撲了過來。敖芯咬牙,身子壓低一拳打在鬐犬的腹部,力道之大,直接將它內臟擠壓出來身體,死了。
敖芯再次擺好進攻姿態,大喊:“來啊!”
其他鬐犬俯低身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上前嗅著死去的同類。
下一秒,敖芯心裡惡寒,差點吐了出來。
這群生活在鬼方之地的惡鬼連同類也吃……
剩下的鬐犬也不打算放過敖芯,接連幾隻發起攻擊,都被敖芯擊退,但總歸鬐犬數量多。手臂上被抓出了幾道極深的口子,敖芯右手已經有些使不上力氣了。
在這樣下去不行啊,別說羅酆山,這鬼林子都出不去。
突然鬐犬們停止了攻擊,包圍著敖芯的鬐犬,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開始低低吠叫。
半晌,像是達成某種共識,鬐犬們分散開逃走了。
“哎?你們不吃我了?”敖芯莫名其妙的看著逃走的鬐犬。
突然,南邊的天空發出來轟鳴聲,敖芯看向南方的天,瞳孔一縮。
鋪天蓋地的黑影瞬間遮擋住血月,正朝著這邊壓過來,無數翅膀震動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