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景愣住，但這表情轉瞬即逝，隨後爽朗笑道：“都是開玩笑的。怪我爸這個武俠迷，說前頭哥哥姐姐的名字沒有江湖氣，非要給我取個景字。”
周遭的人紛紛打趣，說不是郭襄郭蓉就不錯了，當初孩子還沒出生不知男女，郭景父親就宣揚開孩子名字了。
話一岔開，郭景沒有正面回應楊安安問題的事也就翻過去了。這裡的人大多是人精，怎麼可能不知道郭景的意思。但當著主角的面，話是絕對不能掉地上的，接個話換話題的事兒容易得很。
楊安安也跟著大家笑。雖然她不覺得好笑。
楊珍珍挑著人給她介紹，她便機械地點頭打招呼自我介紹。每個人都笑容滿面，但她沒有感覺到絲毫歡迎。
楊安安不得不懷疑，楊珍珍是不是在故意給她下馬威？
他們聊著她不懂的話題，喊著只有他們承認的人才能喊的親近的暱稱，只有她一個，說是楊家的真千金，卻一點特殊待遇都沒有！
難道不應該眾星捧月地逢迎她、應和她，把這個假貨冷落在旁邊嗎？
……
姜檸一直藏在人群裡觀察，看楊安安的應對，看周圍每個人的表現。
名利場上摸爬打滾過的，講求喜怒不形於色，是面上功夫，要的是臉面。
即便真假千金是個大瓜，吃也要吃得優雅。不是沒有人眉眼間藏著看笑話的期待，也不是沒有人存著挑撥離間的心思，但卻並非每個人都有資格在這裡先開口。
先開口的，不是貴客，就是蠢貨。
這不，犯蠢的就來了。
“今天這宴會廳好香啊。珍珍姐，這些花是你選的嗎？”
說話的是孫家的孫慧容，一身黑色小禮服，搭配同色蕾絲手套，手裡拿著把羽扇，止不住地扇。
“孫小姐，應該不對花過敏吧？”楊珍珍四兩撥千斤，“若是過敏可是大事，要去醫院掛急診。”
言下之意是，若是對這宴會廳的佈置有不滿意，自行離去即可。
“呵，我看珍珍姐是煩心事太多焦頭爛額，否則怎會忙中出錯？怕不是挑花的手冊訂重了吧？這可是楊安安小姐的大日子，如此美中不足，太可惜了。”
孫慧容著重點了楊字，同時朝楊安安靠近了些，顯然是想在正主面前掛個名號念個號。
只可惜，馬屁拍到馬腿上。
楊安安笑容勉強，不說話。
宴會廳的花是楊安安找唐倩撒嬌選定的。原本種類沒有這麼多，擺放的位置也有設計公司出方案，但她喜歡花海爛漫的場景，問唐倩能不能多多佈置，而且要新鮮的貴的。唐倩當時問了她兩遍，確定楊安安是真得喜歡後也沒反對，只說一切佈置都可以按她的喜好來。
現在看來，花太多層次太雜，香味濃郁的更是處處堆放，花海是有了，但卻拉低宴會的檔次。
至少在場的宴會老手們，能夠輕易看出這佈置不合適。但楊家的宴會，對很多人來說，能擁有參加的資格已是萬幸，會場佈置根本輪不上他們挑剔。
孫慧容這話一齣，立刻有人開始低聲討論。
有人猜測就如孫慧容說的一樣，楊珍珍擔心大小姐地位不保，故意出錯。也有人注意到楊安安的表情尷尬，不欲多言。
孫慧容還直勾勾地盯著楊珍珍，眉眼間露出得意。
楊珍珍瞥一眼愣住的楊安安，回應道：“亂花漸欲迷人眼，孫小姐怕是被花海驚豔到了。人生處處不圓滿，這花海的美中不足已是許多人的求而不得，孫小姐不必羨慕。”
“我有什麼可！”
和孫慧容走得近的朋友擠眉弄眼，示意她看楊安安。孫慧容視線一偏，立時滿臉懊惱，沒了下文。
此處的小圈子驟然安靜下來。
大家意識到會場佈置出自誰手，紛紛慶幸沒有胡言亂語。
場子冷了，沒人遞梯子。孫慧容只能自己收場，“花多眼亂，我確實被驚豔到了。這真讓人羨慕，我家要是能佈置得這麼美就好了。”
作為主家的人，楊珍珍正準備說些場面話結尾，不料楊安安卻在此時開了口。
“這位孫小姐說錯了，花是我選的，和珍珍姐沒關係。”
以往唐倩為了鍛鍊兒女，宴會佈置、迎來送往都會帶著他們。久而久之，楊家的大小宴會基本都交給楊珍珍和楊瑾辦，圈子裡誰不知道楊家一雙兒女的能力。楊瑾不在，自然由楊珍珍一力佈置，是以眾人才會有以上疑惑。
楊安安拍了拍孫慧容的肩膀，“很抱歉，這花可能不符合孫小姐的審美。不過——”
“想來大家都知道，我是最近才被找回來的，此前我一直生活在養父母家，也就是……我和在場的各位不一樣，沒有享受過優越的教育資源，加上養父母家比較困難，媽媽總是，哦我是說養母，她喜歡打麻將，一次就好幾百出去……”
“抱歉，我可能說得太多了。我很喜歡花海，就像孫小姐說的，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實在有些激動。”
楊安安抬手捂嘴，做出後悔懊惱的姿態。這套說辭她不止一次說過，大學新生報到、社團自我介紹、進實習單位、去喜慶面試，不過是根據場合改改開頭換個說法，她早已信手拈來。每次說完，只需要等待片刻——
現場似乎更加安靜了。
被楊安安點了兩次還被拍了肩膀的孫慧容臉上不見喜色，手上的扇子垂落指向地面。
孫慧容抬眼看，站在身旁的楊安安還在“暗自神傷”，但周遭的人臉色大多古怪。
是啊，怎麼可能不古怪呢？
孫家和楊家是有遠房親戚關係的，這些年仰仗這個名頭也能維持著豪門的幾分體面，孫慧容勉強算是按照千金小姐的標準培養出來的。
豪門世家的小姐，站在社交場合，代表的就是家族和企業形象。
即便孫慧容是要巴結楊家真千金，也是昂著頭對上楊珍珍的。是以，要說鄙夷孫慧容落井下石的做派，可能大有人在，但要說否定孫慧容站隊結交的行為，卻需掂量片刻。孫慧容和孫家，能夠有膽量直接做決定，何嘗不是一種前瞻性投資。
然而楊安安這番話，無疑是自揭其短。
她是楊家當家人親口承認的楊家大小姐，雖然沒提楊珍珍的情況，但看她和唐倩的面相，必然是楊澤明和唐倩的親生女兒。
楊家的大小姐，說自己沒受過優越的教育，說養父母家條件不好，說養母愛打麻將，數額是一次幾百。
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