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你說什麼？”
陳芸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拽著陳嘉的手肘，眼神中帶著期待，“你再說一遍，五妹，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替你嫁。”陳嘉面容冷靜，聲音鎮定。
陳芸整個人都被安撫下來。
她先是笑，笑著笑著又發起了愁，嘴角一撇，眼淚又落了下來。
“不行，我怎麼能讓你替我出嫁呢，我不能把親妹子推進火坑，你不知道，那個孔家少爺已經……”
“我不在乎！”
陳嘉打斷她。
“四姐，你知道我的，”陳嘉平靜的說：“我不愛出門，也不喜社交，只要有吃有喝的，嫁給誰都無所謂。”
“四姐，”宋媽走過來給陳芸使眼色，“孔家富貴，一樣會好吃好喝養著五小姐，生活肯定比現在還要優渥、富足，您就別操心了。”
陳芸嘴唇嚅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四小姐悔婚，五小姐替嫁的事一頓飯的功夫傳遍整個陳府。
老祖宗老爺和太太對此保持默許的態度，陳天賜更是懶得管，只要有人願意坐在花轎中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陳嘉像往常一樣女中的新式校服，搭配白色長筒襪和黑色牛津皮鞋，絲綢做的裡衣換成了那件普通棉布的。
她跨上棕色羊皮書包，剛出了屋子迎面撞上匆匆趕來的陳芸。
“五妹，”陳芸緊張的問：“你去哪兒？”
陳嘉笑著說：“我去學校呀。”
“明天就是婚禮了，你怎麼還去學校？”陳芸雙眼一個勁兒的往陳嘉書包裡探。
陳嘉有些傷感的說：“馬上就要出門子了，我想去學校跟同學道個別，然後把學校藏著的小說都拿回來，帶去孔家解個悶。”
“哦，是這樣啊。”
陳芸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是吳媽跟你一起去嗎？”陳芸似乎不經意的問道，“是坐府裡的馬車去嗎？”
“當然啊，我每天不都是這麼去上學的。”陳嘉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明白陳芸為什麼會這麼問。
陳芸鬆了口氣，心想是自己小題大做了。
陳嘉又不知道孔家的真實情況，也是主動說替她結婚的，庚帖已經換過了，不會出岔子的。
她比陳嘉懂事，比陳嘉聰明，應該有更美好的前程。
陳嘉這樣悶不吭聲的古怪性子能嫁給孔家，也算她的福氣了。
陳芸很快說服了自己。
“本來還想陪你去庫房清點嫁妝，既然你要去學校，那就快去快回吧。”陳芸說。
陳嘉笑吟吟的應下，抬腳準備出門。
“等等，”陳芸突然喊住她，“你手上戴的是我給你的玉鐲嗎？”
“啊？”陳嘉有些愣愣的回頭，揚起手腕，“四姐，我什麼都沒帶，玉鐲在梳妝檯的匣子裡呢！”
“嗨！我就是擔心你帶著聘禮給的首飾去學校炫耀，這樣不好。”陳芸尷尬的笑笑，給自己找補了一句。
“嗯，我不會的。”
陳嘉站在陽光下，朝陳芸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後轉身出了院子。
陳芸心裡撲通撲通的，總覺得怪異。
她快步走到陳嘉的梳妝檯前把妝奩匣子打開。
還好，金片金鎖金鐲玉鐲和十來個小首飾都還在。
她又摸了摸錢匣子，裡面躺著一沓面額不大的紙鈔。
陳芸放下了心。
“四小姐，給您倒水。”竹青提著茶壺進屋招呼陳芸。
陳芸問她：“這兩天五姐一切如常嗎？”
“正常呀，”竹青點了點頭，想了想說，“就是擔心到了孔家吃不慣。”
“六小姐有來找過她嗎？”
“沒有，倒是八姨太來了。”
“那她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竹青搖了搖頭，“八姨太是傍晚來的，只有她和五小姐在屋裡，我們離得遠聽不到。”
“許是八姨太來給五小姐添妝的，”竹青笑著說，“畢竟五小姐和八姨太是同窗，情誼不一般。”
陳嘉走到角門坐馬車，發現這裡有一個人在等著她。
陳靈攔住她，“陳嘉，我有話要跟你說。”
陳嘉徑直往馬車走去，沒理。
陳靈急了，追過去說：“陳嘉，你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有問題！”
陳嘉樂了。
昨晚上，八姨太也是這麼質問她的，“陳嘉，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被驢踢了還是進了水？”
看來她人緣不算壞。
府裡關心她的人還挺多。
陳靈見陳嘉不理她，跺了跺腳，急吼吼的說：“孔家少爺他……”
“不聽不聽。”陳嘉捂著耳朵上了馬車。
車伕很快駕著馬車離開，留下氣哭了的陳靈。
……
到了學校，陳嘉先找學監主任拿肄業證書。
兩天前，她便跟主任說，自己要結婚不能繼續學業，請求學校開具一份肄業證書。
學監主任聽完之後不禁變了臉色，唉聲嘆氣的應下了。
陳嘉到了主任辦公室，學監主任遞給她兩份證書。
她打開一看，除了肄業證書還有一張轉學證明書。
證明書上印著一行紅色的字體：平陽私立女子中學校用箋。
信箋上的內容大致如下：
查本校高二年級學生陳嘉，現年十七歲，平陽縣人，學業成績考查及格，滋欲轉入貴校高二年級肄業，即希准予插入為荷。
後面貼著校長的推薦信，簽名、日期和印章。
學監主任語重心長的教導：“希望你能完成學業，不要輕易放棄學習。”
陳嘉鼻子一酸，眼眶溼潤著躬腰致謝，拿著兩張證明書走了。
學監主任看著陳嘉的背影，面帶悲色，“我又少了一個學生啊！”
平陽大部分家庭供女兒讀書，說到底只是想讓女兒在學校鍍層金，沾染點洋墨水，以便嫁個好人家。
所以女中很多學生，讀著讀著就回家結婚去了。
校長和學監主任雖痛心但也無可奈何。
……
陳嘉來得早，教室裡只有寥寥數人。
她走到儲物櫃前，拿出貼身保存的鑰匙打開寫著自己名字的櫃子。
將裡面卷好的紙鈔，半封大洋，金片金鎖金鐲裝進書包裡。
她留在陳府妝奩盒子的金飾都是假的，真的早就換到學校藏起來了。
陳嘉拿好了東西，關上櫃門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整個過程都沒有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