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望沒回自己院裡,被雲氏牽著一起進了千山堂。
顧府除了過節和月底,或者老太太壽辰會聚在萬壽堂一起用飯,各房平常都是在自己院裡用。
送完顧律,現在也不過卯時,雲氏進門先換了軟底輕便的繡鞋,吩咐道:“早膳就在這用,叫廚房做些清淡的來,望哥兒還病著,燕窩也燉上,這天吃合適。”
“不用府裡採購的,用我大哥前段日子送來的。”
雲氏怕底下人不清楚,又多加囑咐了句。
“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雖然顧府採購的燕窩也是上品,但終究比不上雲家大舅老爺送來的珍稀,那可是官燕,顏色打眼的白,一盞就有半碗大,都是往宮裡送的。
雲家是正兒八經的皇商,手底下的買賣遍佈各地,就是手底下漏下出的一點油水都能砸出個上京大宅來。
不過終究是商戶,就算對著個不入流的九品小官史,都得卑躬屈膝,每年分出的打點都是比龐大的數字。
這種情況直到雲氏嫁入侯府才好些,腰桿子算是挺直了,雲家自然對著這個外嫁的姑娘自然恨不得當祖宗供起來。
錢嬤嬤適當遞上漱口的茶水,無聲服侍雲氏。
顧知望脫了靴往榻上一坐,快速看了眼錢嬤嬤,腦子裡開始想事情。
他知道錢嬤嬤是娘從小陪伴長大的奶嬤嬤,從他出生記事起錢嬤嬤在他面前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因此很少關注到她。
如果不是因為那本書,顧知望到現在也不會往錢嬤嬤身上想。
雲氏想一齣又一齣:“對了,再上碟子棗泥山藥膏,這東西好消化,望哥兒病中正合適吃。”
“奴婢這就到廚房看著去。”花影淺笑道。
她這是要到廚房親自盯著,生病的人需要忌口,怕廚房那邊大意加了些不好的吃食。
雲氏讚道:“你做事我向來放心。”
一屋人默契地準備退下,知道夫人和小少爺用膳的時候不喜人跟著。
“等一下。”顧知望突然出聲,手指頭朝錢嬤嬤點了點,“嬤嬤給我備菜吧。”
雲氏意外:“望哥兒不是喜歡自己吃飯?”
從學會拿筷子起,顧知望就不要人伺候了,自己夾菜自己吃飯,樂樂呵呵的。
雲氏也樂得其成,她享受單獨和兒子在一起的時光,遇到顧知望夾不到的菜會親自上手。
顧府高門大院,規矩繁多,就算親生母子都得依著定律,小小年紀便要開蒙自個搬出院子,再大點見個面都得等。
有時候她反倒羨慕那些平民百姓家,自由自在沒有約束。
不過這些也就是想一想,真要是投身在那等人家,她可就不樂意了,也捨不得望哥兒吃苦。
錢嬤嬤停下腳步,也是有些詫異。
顧知望手肘撐在榻上的矮桌上,託著自己的兩頰,聲音發軟:“不想動,沒力氣,望哥兒就想讓人幫著備菜。”
雲氏哪還能想著問話,滿眼都是兒子嬌憨的小模樣,“你這小滑頭,都依你的,娘難不成還會不許?”
“娘真好,最喜歡娘了。”
屋內時不時響起歡快的笑聲,這是就連顧侯在時也不會發生的情形,讓人一猜就知道小少爺在裡頭,也只有他能哄的雲氏這樣喜形於色的高興。
早膳上了桌,錢嬤嬤立在顧知望身側,恭敬又溫和:“老奴伺候小少爺用膳。”
顧知望在整個侯府排行第五,不過在自己院裡都是被稱作小少爺。
“麻煩嬤嬤了。”顧知望攪拌著面前的金絲南瓜粥,沒急著吃。
他能明顯感覺到,錢嬤嬤和張嬤嬤是不同的,雖然態度謙卑和氣,眼中卻不見半點慈愛,隱隱有種讓他不舒服的感覺。
顧知望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問雲氏:“娘,漳哥兒說他出生的時候家裡的狸貓兒也生了小崽,所以他和小狸貓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緣分,我出生的時候也有貓兒出生嗎?”
他口中的漳哥兒是開創族學的崔家崔大學士嫡子,兩人玩的要好。
雲氏被小孩間的童言童語逗笑:“你是在娘回外祖母家的路上生的,哪有什麼……”
話說到一半被突發狀況打斷。
顧知望嘶了一聲,白白嫩嫩的手背上被一勺熱粥潑下。
“望哥兒!”雲氏驟然起身,拿了帕子將熱燙的粥抹去,“怎麼樣?疼不疼呀?”
小孩子皮膚嫩,不過片刻手上便紅了一塊,還不知道會不會起泡,雲氏又急又氣恨不得以身替之,衝錢嬤嬤發了脾氣。
“你怎麼伺候的!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是老奴老眼昏花,精神不濟傷了小少爺,請夫人責罰。”錢嬤嬤立即跪下請罪。
花影聽見動靜便取了燙傷藥膏過來,聽見這話反嗆了聲。
“嬤嬤既然知道自己老了,何不主動去莊子上算了。”
犯錯了就是犯錯了,句句都是開脫,仗著是夫人的奶嬤嬤狐假虎威倚老賣老,連伺候小少爺都敢不用心,就該送到鄉下破落莊子裡去。
被個丫鬟說道,錢嬤嬤開口便要嗆回去。
“好了。”雲氏語中帶怒,“嬤嬤確實年紀大了,再有一次今天的事,便直接去莊子上養老吧。”
她雖然看重自己的奶嬤嬤,但這點看重在自己兒子面前不值一提,要不是看著這點情分,今天挨頓板子都是輕的。
“嬤嬤退下吧,花影過來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