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蘿卻道:
“若嬸子覺得那兩文錢的粟米是虧,我娘去年秋天就開始做的新冬衣,葉青芳才穿了過年就半價賣掉,心裡怕在滴血了。”
“若非我家缺糧,我爹缺藥,我就將這身冬衣留到冬天自己穿了,這不是沒辦法了嘛。”葉青蘿溫聲細語地說道。
見她這樣,那婦人想要發作的話也說不出口了,擰著眉頭一臉糾結。
“六十文已經是我娘心頭滴血的價了,嬸子若覺得粟米太虧,可以直接給六十文銅錢的。”
葉青蘿柔弱可憐地開口,就事論事說出這番話。
旁邊有婦人低聲勸那婦人:“別盯著那兩文錢了,粟米你家有、她家缺,可不比你直接給六十文要划算?”
那婦人想要不買了,可棉衣摸在手裡,剛曬過的又很鬆軟,便拉著臉點了下頭。
“好吧,五十文錢再給三斤粟米,我帶的錢不夠,你們隨我回家去拿,也要稱粟米給你們。”
葉劉氏看一眼四個兒女,有些擔憂。
葉老太太立刻道:“我隨你去一趟,宣兒去拿個米袋來。”
有老太太出面,人手的事立刻就解決了。
其他人則是都給了錢,畢竟就是最少一文、最多二十八文的事。
而最多二十八文的那婦人動了心思,提出再用三個雞蛋換下葉青芳沒納完的那雙鞋底兒。
一文半錢。
葉青蘿立刻笑道:“嬸子,雖說這鞋底兒只是碎布,卻也是密密麻麻整齊的針線,不如多給一個雞蛋?”
那婦人被葉青蘿討價還價的模樣給氣笑了,罵道:“這知道的你是大戶人家養大的千金,不知道的還當你是集上叫賣的小販呢。”
葉青蘿神色不變,心裡卻無語望天,她可不就是從小擺攤起家的嗎。
最後在眾人的鬨笑聲裡,那婦人被笑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四個雞蛋兩文錢,卻比直接給兩文錢划算,她家養了幾隻雞,一天就有幾個雞蛋。
都是田畈那邊村北、村東來的,一併給葉老太太幫著拿回來。
而那婦人也不吃虧,買下未納完的鞋底兒,也拿走了上邊的針還有多出來的一些線,連原本葉青芳為自己配的鞋面軟布也一併要了。
見狀,要多給兩文錢粟米的那婦人立刻道:“人家多給一個雞蛋,還能拿走鞋面和針線,我最虧了。”
葉青蘿笑道:“不然我給嬸子一個雞蛋?反正三斤粟米是肯定不能再少了。”
那婦人一想好歹撈回了半文錢,便同意了。
“奶奶,那嬸子是四個雞蛋,這個嬸子是五十文和三斤粟米,咱們再找給她一個雞蛋。”葉青蘿叮囑葉老太太。
葉老太太點頭,沒為了一個雞蛋再撕扯,心中卻對新孫女的行事刮目相看。
若不是她口齒伶俐會算帳,那一身新冬衣怕是就被人還價了,最後不但沒還掉價,還多要了半斤粟米。
至於損失的一個雞蛋?原本就是在鞋底兒那裡多要的。
這種精打細算的帳,每一個會當家的農婦都會,但要算得這麼快又明白,卻也不容易。
葉老太太拿著一隻能裝十斤米的小布袋子跟那兩個婦人離開了。
葉劉氏喊葉青宣拿只竹籃來裝銅錢,之後便一個個對照舊衣收錢。
加上還沒收上來的那五十文,一共是一百六十八文,再加上三個雞蛋、三斤粟米。
最後,那床厚棉被因為性價比不行,最終還是沒有人買。
有些人家會種一些棉花,自家彈新被會早有準備,比如家裡有閨女要出嫁的、有要娶新婦的、要添丁的。
除非臨時需要買棉花,不然都是自家種了往鎮上雜貨鋪、乾貨鋪甚至糧行、布莊去賣。
新棉八十文、舊棉五十文,都是鎮上賣出來的價,彈匠那兒也有棉花也賣這個價。
一床棉被三斤棉、五斤棉、六斤棉。
在冬天睡炕、春秋天氣日暖夜涼溫差大的北地人家,最重的棉被不會超過十斤棉花,輕的,兩、三斤的都有。
棉被舊了棉花硬實,硬梆梆也沒新的保暖,還有縮水之嫌。
因而,新棉被貴,舊棉被又不好起價,買賣著實不划算。
葉青蘿也從眾人問價後連看都不多看的小動作裡,明白了這一點,於是也沒勉強。
葉劉氏喊著青宣青安將箱子籃子往姐姐屋裡搬,又提醒大兒子別累著。
被子還曬在外頭,打算曬鬆軟些再收回去。
“等秋糧出了錢,娘給你再添兩斤新棉花,與舊棉花一起彈成新被子。”
葉劉氏安慰著葉青蘿,以為她是嫌棄葉青芳用過的東西。
加了兩斤新棉重新彈過,就是新棉被了。
“再扯些新布做新被單被套。”
“知道了,娘,我也是想著這被子若能賣出去,必是今天進賬的大頭。”葉青蘿連忙笑著解釋。
“有一百多文的進賬已經不錯了,得虧以前的舊衣都收著呢。”葉劉氏笑道。
說起這些舊衣也不禁感慨。
大房那邊兩姐妹,以大房的家境不會差她們新衣裳,自家只有一個閨女,上邊沒有舊衣接,下邊沒人接舊衣。
親戚裡,小姑子家也有兩女,妹夫還是木匠,家境比自家更好,自己孃家也是,把這些舊衣拿出去送人只會被嫌棄。
就這麼擱著了,萬一再生個小閨女也能接著穿,只是後面連生兒子,這些舊衣裳就一直擱著了。
沒想到今天能換成應急的錢,葉劉氏還是很高興的。
“還是你這孩子機靈,竟然能想到將沒用處的舊衣賣出去。”葉劉氏誇閨女。
葉青蘿卻並不居功,只道:“是大堂嫂提醒得好。”
說起王珍珍,葉劉氏臉上的笑容便淡了幾分,沒再說什麼就去了廚房裡忙。
葉青蘿想著,有了那三斤粟米,老太太應該不會再讓娘去舀兩碗米應急了,便也沒與娘說。
這時,葉青宇去了趟上房,見爹醒了連忙來喊姐姐,又去喊娘。
很快,一家人都進了屋。
葉長貴躺在那兒有些虛弱,沒什麼精氣神,無神的目光在看到葉青蘿站在他面前行禮時,有些怔愣。
“閨女……”好半天,葉長貴才聲音酸酸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