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遂被關進大牢,太子也憑藉這件案子慢慢的讓皇帝知道他的悔改之心,一切似乎向好的方向發展。
農曆七月一日是李虞的生日,往年也不怎麼操辦,今年也是如此。
夏日的雨絲斜斜掠過青瓦,李虞蘸著硃砂在案前翻閱書籍,筆尖卻懸在”北境流民”四字上遲遲未落。
“殿下,裴大人已至花廳。”侍女拂開珠簾。
銅鏡裡映出她鬢邊微亂的碎髮,李虞指尖撫過周子琅贈的檀木簪,又輕輕擱回妝奩深處。
昨日暗衛來報,太子秘密接見了北狄商隊,此刻裴知元突然造訪,恐怕並非賀壽這般簡單。
花廳裡白梅暗香浮動,裴知元廣袖垂落,正在給青玉瓶插枝。
聽到腳步聲轉頭淺笑,眉間硃砂痣豔若桃李:”阿虞還是愛將白梅與紫蘇混栽。”
“知元哥哥倒記得清楚。”
李虞接過他遞來的錦盒,紅綢下是支鎏金點翠步搖,”當年你隨裴太傅戍邊前埋下的梅酒,前日啟封時碎了兩壇。”
裴知元忽然扣住她欲收回去的手腕,聲音低得像是嘆息:”當年若沒有那場雪崩…”溫熱呼吸拂過耳畔時,李虞聽見迴廊傳來瓷器碎裂聲。
迴廊處。
周子琅盯著掌心滲血的瓷片,方才那聲”知元哥哥”像根生鏽的釘子扎進心口。
他特意尋來前朝制簪大師的遺作,此刻卻在袖中冷得像塊寒鐵。
“周大人怎麼在此?”
李虞提著裙裾追到月洞門,瞥見他袖口血跡驚道:”你的手…”
“殿下該去陪貴客。”
周子琅退後半步避開她的觸碰,指腹摩挲著簪頭的並蒂蓮紋,”原想著殿下生辰需用新簪,倒是臣多事了。”
雨勢漸急,李虞望著他消失在雨幕裡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報——裴知元返京途中遭遇的刺客,袖箭上刻著太子的徽記。
她心中明白,裴知元不再是當年那人。
———
雨聲漸歇,簷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李虞站在廊下,望著周子琅離去的方向,指尖還殘留著他袖間清冽的松香。
“殿下。”
暗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查清楚了,裴大人帶來的那支步搖,是北狄王庭的貢品。”
李虞眸光一凝,轉身時裙裾在潮溼的地面劃出一道弧線:”繼續說。”
“步搖上的翠羽來自北狄特有的藍孔雀,這種工藝只有王庭的匠人才會。而且…”暗衛壓低聲音,”我們在裴大人的隨行物品中發現了這個。”
一枚青銅令牌被呈到她面前,上面刻著北狄王室的狼圖騰。
李虞摩挲著令牌邊緣的紋路,忽然想起方才裴知元握住她手腕時,指腹有一層薄繭——那是常年握弓留下的痕跡。
“派人盯緊裴知元,但不要打草驚蛇。”
李虞將令牌收入袖中,”還有,盯緊駙馬。”
暗衛領命退下,李虞轉身望向庭院。雨後的白梅愈發清冽,花瓣上凝結的水珠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殿下。”
周子琅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遲疑,”臣…方才失禮了。”
李虞沒有回頭,指尖輕輕捻著那片花瓣:”周大人今日來,可是有事?”
“臣…”周子琅頓了頓,”聽聞殿下喜愛白梅,特地從城外的梅林折了幾枝來。”
李虞轉身,看見他手中捧著一束含苞待放的白梅,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雨露。
月光下,他的眉眼比平日柔和了幾分,卻仍帶著幾分疏離。
“周大人有心了。”
李虞接過花枝,指尖不經意間觸到他的手,感受到一絲不尋常的溫熱,”你的手…”
周子琅迅速收回手,將袖口往下拉了拉:”無礙,方才不小心被瓷片劃傷了。”
李虞卻已經握住他的手腕,掀開衣袖。掌心的傷口雖然已經止血,但周圍紅腫得厲害,顯然是沾了雨水感染了。
“來人,取金瘡藥來。”
李虞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殿內走,”周大人這般不小心,若是感染了風寒,朝中事務可如何是好?”
周子琅任由她拉著,目光落在她髮間的檀木簪上,唇角微微揚起:”殿下還戴著這支簪子。”
李虞腳步一頓,耳尖微微發燙:”周大人送的,自然要好好戴著。”
殿內燭火搖曳,李虞仔細為他上藥,周子琅卻忽然開口:”殿下可知,裴大人此次回京,帶了一批北狄商隊?”
李虞手上動作不停:”周大人也發現了?”
“那支步搖上的翠羽,是北狄特有的藍孔雀。”
周子琅的聲音低沉下來,”臣懷疑,裴大人與北狄王室有聯繫。”
李虞包紮好他的傷口,抬眸與他對視:”駙馬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周子琅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臣不想看到殿下受傷。”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暗衛匆匆來報:”殿下,裴大人求見,說有要事相商。”
李虞與周子琅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她起身整理衣袖,對周子琅低聲道:”周大人先在此處休息,我去去就回。”
走出殿門時,她聽見周子琅輕聲說:”殿下小心。”
月光下,裴知元站在庭院中,手中握著一卷竹簡。
看見李虞出來,他微微一笑:”阿虞,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或許你會感興趣。”
李虞接過竹簡,藉著月光看清上面的內容,瞳孔猛地收縮——那是一份北狄與太子秘密往來的賬冊。
“裴相這是何意?”她強壓下心中的震驚,抬眸問道。
裴知元靠近一步,聲音輕得只有她能聽見:”阿虞,這朝堂上的棋局,遠比你想的要複雜得多。太子與北狄勾結,周子琅…也未必如你所見那般清白。”
李虞握緊竹簡,忽然聞到裴知元身上若有若無的檀香,與周子琅常用的那種一模一樣。
她心頭一跳,後退半步:”知元哥哥今日來,究竟想說什麼?”
裴知元卻不再多說,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阿虞,生辰快樂。”
說完,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李虞站在原地,手中的竹簡彷彿有千斤重。
她抬頭望向殿內,透過窗欞看見周子琅正在為她整理那束白梅,燭光將他的側影勾勒得格外溫柔。
這一刻,她忽然分不清,這暗香浮動的夜色裡,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
生辰宴當夜,李虞戴著鎏金步搖出現在宴席時,眾人屏住呼吸。
同樣,見到如此驚豔無比的李虞,周子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琵琶聲裡,裴知元突然執起她的手:”當年在漠北,阿虞說過要學胡璇舞…”
“裴大人怕是醉了。”
周子琅的劍鞘橫在兩人之間,白玉酒盞應聲而裂。
滿座寂靜中,李虞看見太子撫掌而笑:”早聞裴卿劍器舞精妙,不如與周大人切磋助興?”
寒光出鞘的瞬間,李虞終於看清裴知元劍穗上繫著的北狄狼牙。
當週子琅的劍鋒挑開對方衣襟露出鎖骨下的刺青時,她手中的密信飄落在血泊裡——那上面拓著與裴知元佩劍相同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