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的時候,
一家之主喬司令總算是現身了。
家裡的晚飯格外隆重,昨天晚上說不吃飯的今天都到齊了。
喬司令看了坐在角落的周雅芳一眼,眉頭一皺,
“怎麼,三年不見,這嘴不會喊人了?”
周雅芳抬眸看了一眼一身軍裝,儒雅穩重的中年男人,眼底滿是嘲諷,
“喬伯伯。”
聽到陌生的稱呼,喬司令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來,死死盯著自己寵愛了十八年的閨女,冷嗤了一聲,
“沒禮貌的東西,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喬母忙去拉丈夫,“芳芳才回來,你別嚇著孩子。”
喬司令沒好氣的瞪了喬母一眼,“慈母多敗兒,回來了就該守家裡的規矩。”
小兒子就是被妻子這樣寵壞了,書不願意讀,一天到晚想著做生意能發大財。
士農工商,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做生意低人一等!
個體戶聽著好聽,可到處低三下四求人買東西,不就是變相要飯!
他金陵城軍區的陸戰總司令還丟不起這個人。
喬司令臉色不好,家裡幾個小輩都不敢說話。
喬母面色不愉的看了一眼周雅芳,岔開話題,
“你爸說的也對,姑娘家要勤快,你看看你今天起得多晚,以後去了婆家得被人說閒話。”
周雅芳低頭吃飯,她想工作,想離開這個家,但能說嘛?
喬母拿著筷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的回話,心裡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還耐著性子道,
“園園眼看著就要畢業了,家裡忙著給她找工作,小商的工作遠,我想著給他換一個。”
話說了長串,意思在清楚不過了。
那便是到你這兒,不能在用家裡的關係。
周雅芳聞言,神色反而柔和下來,
“張阿姨想說什麼?”
喬母眉頭緊鎖,有些愕然,本來已經醞釀好的話,被這樣一問反而不好說出來了。
到底當初是用了芳芳的名額讓園園讀大學,這才將孩子給耽誤了下來。
可當時也沒辦法,這不是園園從小在那個家庭也沒有資源嘛,
如果再來一次,她依舊會如此。
只是不會讓芳芳再去西北那三年。
喬母沉吟了片刻,繼續道,
“你今年21,若是再復讀一年考學,等到大學出來已經25了,這都是往好了想,當年剛出政策,題目簡單,所以你能一舉考上,也有運氣的成分,現在丟下課本這麼多年,特別是今年我聽說題目特別難,你能不能考上還不一定呢!”
“所以我的意思是讓你先等等,等媽將家裡的事兒都安頓好了,騰出手再來給你找個好工作,等你將來嫁人的時候再多給你添一些嫁妝。”
別以為園園是佔了芳芳的便宜去讀的大學,但實際上那大學生可累人了。
畢業了雖說包分配,但這工作還有個高低好壞,他們家這樣的人家,真要分到不好的單位,也不能讓好不容易回來的孩子去幹。
所以園園這工作,她是一早就交代了老喬給仔細挑著。
最好是個輕鬆的,再就是離家裡近,單位上人事關係簡單,方方面面擺在一起,這工作當然就不好找了。
周雅芳聽完,已經在心裡搖頭了,
下午嬸子還說喬家人指定讓自己讀書,
看,這不就打臉了。
她悻悻的嚼完嘴裡的飯菜,站起來,
“我找到工作了!”
正在低頭吃飯的喬氏三兄妹聽到這話,齊齊抬頭,金陵城的工作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周雅芳這才第一天回來,沒動用家裡的關係,就能找到工作了?
喬航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拉了拉她的衣角,
“找到哪裡的工作了?這兩年知青回城的多,家家戶戶都有工作缺口,你別是被人家騙了。”
喬園園捂著胸口柔柔的點頭,
“是呀,芳芳姐,你是不知道現在形勢有多困難,工作哪裡那麼容易找,我一個大學生都挺難的。”
喬商一向嘴裡不客氣,嗤了一聲,
“瞧把你能的,還能自己找工作了!”
周雅芳笑笑,“我的確找好了工作,不信你們問揚嬸子?”
端著肉湯出來的楊嬸子聽到這話一愣,啥找工作呀,她不知道呀。
但面對著小可憐周雅芳求助的目光,楊嬸子點點頭,隨口就道,
“嗯,芳芳找到工作了!”
喬母還想再問,喬司令適時的打斷了話頭,拍了拍桌子,
“吃飯。”
周雅芳這死丫頭,性子倔得跟頭驢似的,偏偏還喜歡死鴨子嘴硬。
一沒學歷,二沒工作經驗,三沒技能,戶口都沒轉回來。
能找到什麼工作。
不過就是一時推脫的話而已。
既然死丫頭不說真話,那他也懶得拆穿,家裡是不缺她吃喝。
但按照芳芳的從前花錢不眨眼的性子,肯定還會和小姐妹約著一起去買買衣服,逛逛街。
等到手邊拿不出錢,到時候再看她如何嘴硬。
家裡養了她一場,不指望她混出個名堂來。
但也不能謊話連篇,他喬振華丟不起這個人。
關於工作的討論,喬家就此打住。
第二天大傢伙各上各班,
只有周雅芳跟揚嬸子在家,昨天剛在主人家面前說了謊話,楊嬸子心裡正打鼓要咋辦了。
就看周雅芳已經穿戴好站在門口等著她,
“楊嬸,走,咱們去你老姐妹那家看看找到小保姆了沒。”
楊嬸子遲疑,“雅芳,保姆這活兒可不好乾,你給你爸媽低個頭,這事兒不就揭過去了。”
周雅芳裝聾作啞,“嬸子,你想丟工作?”
楊嬸子嗨了一聲,到底沒犟過去,帶著周雅芳往外交院那邊去。
兩個院子隔得不遠,到門衛的時候正巧遇到出來辦事的老姐妹。
人家一聽,有人找上門來試工,還是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她一拍大腿,
“那感情好,可算是幫了我的大忙。”
又問了周雅芳簡單的家務會不會做,聽到小姑娘年紀雖然不大,但能幹著了,這就在門衛直接往家裡打了電話,那頭主家開了讓行條進去。
楊嬸子瞧著,心裡到底不落忍,千金小姐養大的孩子,現在要去給人做小保姆。
這真能幹得了?
“雅芳,你不再考慮考慮?”
周雅芳一臉決絕,“嬸子,靠自己雙手吃飯,不丟人,再說這只是一個過渡,誰說我以後就一輩子幹這個了。”
楊嬸子無奈,只得再三叮囑老姐妹,一定要多多幫襯周雅芳。
在門口分別。
老姐妹帶著周雅芳往外交大院的別墅區走。
一邊往裡面走,一邊交代,“主家人口不多,就姐弟倆,還有一個小孩兒,僱人的是姐姐,那可是個女強人,是個女外交官。”
“弟弟是剛從西北那邊退役的軍官,因為受了傷所以在家養著,這才離不得人。”
說起工作的那家人,王嬸子一臉自豪。
誰不羨慕她能到這種地方來工作,別墅區可是金陵城獨一份的存在,就是比隔壁的陸軍大院還要高檔上幾分。
還經常能看見洋鬼子,說鳥文。
她跟著那位外交官,也學了幾句,放假回村裡的時候顯擺了幾句,那些村民個羨慕的嘴巴都歪了。
剛改革開放沒幾年,正是出國熱。
那國外的月亮都比華夏的烙餅圓!
要不是兒媳婦要生孩子,這活兒她可不捨得介紹給別人。
王嬸子交代了一路,多是這家人的喜好跟注意地方。
周雅芳暗暗記下來,都是從西北來的,那說不定還有挺多共同語言。
跟著這位王嬸子到了家屬樓外面,剛準備推門就撞上了從裡面走出來的短髮女同志,
王嬸子連忙拉著她往旁邊躲,頭也低垂下來,這就是農村人看到官老爺的天然反應。
露怯!
王嬸子在這家幹了三年,還是如此。
她垂著眉眼,推了推身邊的周雅芳,
“劉媛同志,這是我老鄉介紹過來的小保姆,我尋思著讓你見見。”
說完轉頭看向周雅芳,介紹,“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咱們金陵城頭一位女外交官,劉同志。”
周雅芳坦然的站在那裡,平視著劉媛,不彎腰不駝背,被身邊的王嬸子一襯托,倒是不一樣起來。
劉媛看了小姑娘一眼,第一感覺便是長得挺好,細皮嫩肉,不是個幹活兒的料,
但她也不能一直留在家裡照顧弟弟跟孩子,
“帶進去讓小野看看,他要是同意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