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清北大學的圖書館裡,座無虛席。
鬱獻音也在準備自己的研究生畢業論文。
作為一名歷史系的學生,她可選的課題有很多,畢竟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浩瀚如煙海。
可鬱獻音獨獨鍾情於一人。
大盛的開國皇帝——盛文帝。
羅姓,諱廷昭,字子讓。
對於其畢生種種,鬱獻音向來如數家珍。
“餘時年四歲,上以世方擾亂。
教餘騎射,五歲而知射。
又教餘騎馬,六歲而知騎射矣。”
嘴裡無聲碎碎念著,他的一生,被她一字一句通過鍵盤,敲在電腦上。
有人認為他是結束亂世的梟雄,有人認為他是謀朝篡位的佞臣,功過是非,眾說紛紜。
但大多人都會因為其子嗣頹敗,後代懦弱,由此導致的胡人亂華,尤為鄙夷唾棄大盛一朝。
那麼作為大盛開國皇帝的羅廷昭,在後世千年王朝評價中,大多也是負面多於正面的。
可近些年隨著考古技術的發展和史學資料的查漏補缺,很多看法也都在變。
“元定初年冬,十月,乙卯,周靈帝告祠高廟。
使行御史大夫陳群持節奉璽授詔冊,禪位於盛。”
可篡位奪權是事實。
大盛取代了北周。
隨後羅廷昭覆滅東虞和西梁,重新一統天下,在位十數載,文治武功,樣樣不缺。
可是就如同始皇帝那般,他沒有一位合格的繼承人。
秦二世暴虐,盛後代懦弱。
以至於胡人亂華,易子而食。
幾乎險些覆滅了整個漢族,所以歷朝歷代,徹底將盛之一朝釘在恥辱柱上。
包括盛文帝。
所以歷史的遺憾是什麼呢?
思及此,鬱獻音打字的手頓了頓,和始皇帝不同,盛文帝其實是有皇后的。
“及冀州平,文帝娶妻鬱氏。”
“史書記載,盛文帝髮妻,文昭皇后,一生無子。
於盛哀帝羅子鄴即位初年,猝然薨逝,死因不明。”
其實後世史書工筆,關於文昭皇后的記載並不多。
只有寥寥幾句而已。
甚至在前些年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女子的名字是什麼,也就是在今年八月份,洛陽新鮮出爐的殘缺史記中證實了,這位盛文帝的髮妻,姓鬱,名獻音。
和她同名同姓。
初初得知時,導師同學還曾調侃於她,穿越小說的定律,同名同姓必穿越。
那時只當是玩笑,直到………
“小姐?”
“小姐醒醒?”
混沌中,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於夢中原本坐在溫暖亮堂的圖書館裡寫論文的自己,一睜眼,眼前倏然暗了許多,也冷了許多。
看到侍女書琴的臉,她才恍惚過來,自己又做夢了。
穿越十五載,二十一世紀的鬱獻音變成了千年以前北周的鬱獻音。
也就是後來盛文帝的皇后。
初始的迷茫,再到後來的堅定,青梅竹馬十幾年,她所認識的羅廷昭,並非是後世史書記載中野心勃勃,堅韌狠辣之人。
他只是個有抱負,有毅力的少年。
“小姐,可是做噩夢了?”
書琴捧了杯熱茶來,眼底隱含擔憂。
“是做了個夢,但也不算是噩夢。”
鬱獻音接過她手中的茶杯,初冬時節,一杯熱茶下肚,身體到底暖和不少。
“我這午覺睡過了頭,可是翁翁和爹爹回來了?”
歷史上的文昭皇后,出身弘農名門鬱氏,祖父是北周司徒鬱嘉,父親是當朝中領軍鬱遲。
在這洛陽城裡,除了當今皇親玄氏一族,鬱家也可謂是位高權貴的望族。
甚至就連現在的羅家都比不上。
“老太爺還沒回來,老爺也沒回來,不過剛剛羅二公子身邊的頑吉來了一趟,說是羅二公子他…他自請隨軍出征,這封信是羅二公子寫給小姐的。”
“出征?”
鬱獻音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明明之前已經說好不去的,難道歷史真的不可改?
史料中,其實關於這一場戰役的記述並不夠詳細,她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只清晰的記得《周後書》有載:長亭之戰,東虞大敗,羅氏父子受罰。
打贏了卻被罰。
後世有人分析,盛文帝的野望,就是從這一戰後徹底被點燃的。
“我出去一趟,翁翁他們回來,你幫我說一聲。”
“誒,小姐,信還沒看呢?”
書琴追了兩步,沒追上。
但她很清楚自家小姐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老太爺老爺公子都寵著小姐。
那羅二公子又和小姐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兩人還定了親。
未來姑爺對小姐也是極好的,
眼看著未婚夫婿要上戰場,小姐肯定擔心。
唉!
什麼時候這天下能徹底太平就好了。
……
……
羅府。
門房看到鬱家小姐到府上來也很是恭敬,並習以為常。
鬱獻音攔了個小廝詢問。
“你們二公子呢?”
“回鬱小姐的話,二公子好像在他院子裡練劍,小的帶您過去?”
“不必,我自己去即可。”
拒絕了小廝後,鬱獻音直奔羅廷昭的院子。
凌冽的風吹的人渾身發冷,四周的景象都在倒退,她的目光略過探出牆頭的那棵紅梅樹,上面空蕩蕩的,不似往年冬末春初時,滿樹紅梅壓枝頭。
去年花開時節,適逢大雪,羅廷昭折了梅花送她,後來花瓣乾枯,她將其裝進了香囊,反贈與他。
他一直帶在身上。
曾經,隔著千年光陰,她欣賞他,而今,十數年的相識,她喜歡他。
因為她認識的羅廷昭,不再止步於單薄的文字敘述,而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人。
“嫂嫂是在擔心爹和大哥嗎?”
剛要踏進院子,猛然聽到對話聲,鬱獻音腳步下意識一頓。
很快,聽見一道柔婉的女聲響起。
“嗯,連年戰事不斷,死傷無數,我自是擔心的。”
“嫂嫂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爹和大哥的,一定讓他們平安回來。”
羅廷昭剛練完劍,初冬季節,出了一身的汗。
陳婉柔年長羅廷昭十歲,但歲月從不敗美人,正如其名一般,那是位清麗脫俗,溫柔婉約的美人。
“你也要平安回來,子讓,等你回來,你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嫂嫂,是在擔心我嗎?”
羅廷昭似乎頓了頓,自動忽略了陳婉柔的後半句話。
雖然他的語氣聽不出異常,但鬼使神差的,鬱獻音沒再往前,而是就這麼躲在門後看著紅梅樹下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