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救治有效，鬱獻音看向難民兄的眼神也愈發敬佩。
醫術如此高明，怎會是泛泛之輩？
況且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這裡又是古代，一個好的醫者何其珍貴！
善緣可結。
若說之前還沒怎麼在意的話，這會兒的鬱獻音已經換了想法。
“先生堪當國醫聖手，我感覺好多了！”
齊軒的臉色的確好看了些，已經有力氣自己站起身，還拱手作了個揖。
“先生有大才，明珠蒙塵實為大憾，當今天子納諫如流，用賢任能，不知先生可曾想過入朝為官？”
難民兄受了他這一拜，但是態度冷淡，聞之所言更是一頓。
“天子愛才是不假，但察舉之下，多為世族操控，普通人想出頭太難。”
鬱獻音跟著點頭。
舉孝廉，父別居，還不夠諷刺嗎？
“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想來公子平常極為嗜甜，長此以往，恐患消渴之症。”
說著，難民兄冷嗤了聲，看了眼齊軒，意有所指道：“這可是富貴病，我觀公子著布衣，拿出的玉石也一般，卻如此有錢財滿足口腹之慾，想來出身不凡。”
說完，他便轉向少女，態度明顯柔和許多。
“小姐仁善，也要警惕被不懷好意之人利用，天色漸晚，我護送小姐回去。”
“…多謝。”
這次，鬱獻音沒再拒絕。
消渴之症，現代又稱為糖尿病。
《周後書》記載：馳騖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於清泉，沈朱李於寒水，文帝甚愛之。
周文帝只活到四十，雖然沒有明確的史料能證明文帝死於糖尿病，但是根據記載，文帝嗜甜不假，且最愛飲葡萄酒，後期作風更是突變，可謂喜怒無常。
最重要的是，文帝之母也極為嗜甜，死於建元二十一年。
也就是今年春天。
齊軒，
玄祁。
名字的巧合，再加上半年之前他莫名的消失，如今再出現時又像是大病了一場。
若是因為母親去世，那倒也合情合理。
鬱獻音因為這個猜測，心中有些不安起來。
羅家為武帝重用，但也忌憚，文帝上位後，更是態度曖昧，而她又是羅家未來的兒媳……
“入夜更涼，齊公子也趕快回去吧！”
鬱獻音袖中的手忍不住收緊，說完就轉身離開。
齊軒把玩著手中的玉佩，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
……
快到鬱府時，難民兄停下了腳步。
鬱獻音回頭看他，問出了那個她想了一路的問題。
如果剛剛的齊軒真的是未來的周文帝玄祁，那眼前這個落魄但醫術高超的難民兄，又是誰呢？
“多謝護送，還未請教恩公大名？”
“擔不起恩公二字，賤命也恐汙了小姐尊耳。”
鬱氏乃弘農名門，府邸顯貴，她更是如玉般的人兒。
合該一生富貴，順遂。
又豈是他這種人能沾染的？
有過交集，就已經足夠了。
“小姐下次出行，還是多帶些人護衛左右的好。”
“嗯，今天…是我太心急了些。”
說到此，她又想起了羅廷昭馬上要奔赴戰場之事，還有剛剛在羅府看到的那一幕，鬱獻音難免心情沉了沉。
手爐已經涼了，只剩下餘溫，寒風蕭瑟，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視線觸及對面男子單薄襤褸的衣衫時，眸光稍頓。
又思及心中的那個猜測，還有此人的醫術，便又開口道：
“有才之人不該就此埋沒，閣下今日幫了我，我願意讓我父兄幫忙舉薦。
相信憑你的醫術，一定能有所作為，救更多的人。”
話音落下，男子倏然抬起了頭。
這也是鬱獻音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看清楚難民兄的面容輪廓。
雖然臉上烏漆麻黑，頭髮亂蓬蓬的，但是還能能看的出來五官不差，甚至稱得上是精緻。
心中的那個猜想更加確定了些。
見他只看著她卻不說話，鬱獻音莞爾又道：
“不如這樣好了，你先隨我回府，慢慢考慮，就以我恩人的身份如何？”
“阿音！”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不遠處就傳來一道呼喚聲。
鬱獻音扭頭看去。
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鬱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鬱臨淵。
青色長衫，玉簪束髮，身姿挺拔如松，滿身的溫潤書生氣。
時年才21歲，去年剛成的婚，娶妻琅琊王氏。
對鬱獻音這個妹妹，也甚是嬌慣，愛護。
這會兒看到自家妹妹和一個邋里邋遢的難民站在一起，頓時就皺起了眉，大步走了過來。
“這位是？”
“哥哥，這是我的救命恩人，醫術高超，我想報答他，還得麻煩你和爹爹幫忙舉薦一番，在太醫屬某個一官半職也好。”
鬱獻音搶先開口，親暱的抱住了鬱臨淵的胳膊，輕拍了兩下。
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兄妹倆的小動作。
鬱臨淵心中瞭然，自家妹妹這是另有目的。
“某 字元仲，敢問兄臺怎麼稱呼？
這樣好了，天寒地凍的，不如移步家中，只是除卻感謝兄臺對家妹的相助之外，某另有所求。
家中長者年老力衰，可否再請兄臺出手診治一番？”
鬱臨淵已踏足朝堂，自然知道如何說才能讓對方不好拒絕。
況且一般有些才能的人，都會有強自尊和傲氣，若只是一味的施捨肯定不行。
當然，他也想試探一下，此人是否真的如家妹所言，醫術高明。
“…鄙人姓溫，名熙和，是小姐於我有恩……
但公子剛剛所言，熙和或可一試。”
眼前人居然真的是北周第一美男子，文帝的真愛，未來的太醫令，溫熙和！
這下鬱獻音更加確定那個什麼齊軒，十有八成就是未來的周文帝玄祁。
難道真實歷史上，這兩人就是這麼認識的？！
難民溫熙和救了剛失去親媽又生病的二皇子玄祁，然後一見鍾情（bushi），一見如故，惜才若渴，文帝就將其納入麾下？
“薦歲熙和屬臥龍，得分閒暇與君同，好名字。”
拋卻齊軒究竟是不是玄祁這件事不談，鬱獻音還是很開心能認識這位北周第一美男的。
倒不是因為容貌，而是他那歷史都有認證的醫術。
後世還有人說，如果周文帝能剋制口舌之慾，好好練五禽戲，活的再久一點，或許就沒羅傢什麼事了。
也就更不會有後來的胡人亂華。
“小姐謬讚，不過是一粗名而已。”
黑黑的臉龐下泛起一絲紅暈，溫熙和心跳的飛快。
鬱臨淵在一旁看著，倒也沒多想什麼。
畢竟這些年自家小妹對羅家那小子的喜愛，他們都看在眼裡。
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大約是後來從頑吉口中得知鬱獻音來了又走的消息，所以羅廷昭洗漱收拾一番後，就找了過來。
“阿音！”
馬上少年一身玄色繡雲紋的窄身錦衣，高高的馬尾被風吹起，正眉眼含笑的望著她。
馬兒一陣嘶鳴，他勒馬翻身而下，身手矯健利落。
“阿音。”羅廷昭來到了鬱獻音身邊，少年比她高了一個頭，因為常年習武，身形挺拔健碩，寬肩窄腰，長身玉立，“元仲兄，我找阿音有事。”
二人青梅竹馬，又已定親，鬱臨淵也沒說什麼。
只是看著少年拉著少女離開的身影，一旁的溫熙和忍不住垂下了眉眼。
四人前後進府，不過並不一路。
鬱臨淵先帶著溫熙和去拾掇一番，另一邊，羅廷昭跟著鬱獻音來到了她的院落。
屋裡火爐燒的正旺。
侍女書琴和書畫端了薑湯來，鬱獻音捧在手裡，慢吞吞的喝著。
涼意驅散，身體暖洋洋的。
羅廷昭看了看少女，知道她這是生氣了。
因為他言而無信，答應了她二十歲之前不上戰場，卻沒做到。
“阿音，我可以解釋的，你別不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