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長亭古道外。
羅定冶望著大司馬玄真帶軍離去的背影,眼眸微眯。
手中任命他為撫定大將軍的聖旨有些燙手。
二皇子。
嘖!
還真是會揣摩陛下的心思。
“爹,玄真救急洛陽,退敵後又是一大功,聽聽他臨走前的話,拿不回煌月,就是失職,要按軍法處置。
陛下都沒這麼說,況且您現在已經是陛下親封的撫定大將軍了,他還敢這麼威脅您。”
羅廷昭眼底一片陰翳,回頭望向煌月城,心中開始盤算。
羅定冶瞥了二兒子一眼,又抬頭看了看天。
“他越這樣,我們家才越安全。
行了,去幫你哥整頓剩下的兵馬。”
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羅定冶揹著手回了大帳。
獨自掌管兵馬的感覺,可真好!
……
……
與此同時的洛陽城。
鬱府內。
因為父親鬱遲也在城牆上守城,鬱獻音擔心不已。
這段沒有任何史料記載的歷史,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還有子讓。
聽父親所言,當今陛下召大司馬帶了一半的兵力回來解洛陽之圍,那羅家所面臨的處境可想而知。
“小姐,老爺回來了。”
書琴疾步前來稟告,鬱獻音一聽立刻起身,望前院走去。
走到半路碰到了鬱臨淵,旁邊還跟著溫熙和,對方一身鴉青色的長袍,揹著黃花梨藥箱。
兩人步履匆匆,看起來也是往前院去。
她心中頓時一咯噔。
這段時間溫熙和一直都住在府上,幫鬱老爺子調養身體。
雖然歷史上有明確記載,北周司徒鬱嘉是在文帝上位後,也就是太初三年病逝的,可她也怕。
身處歷史的洪流之中,她越來越看不清前路了。
她甚至不敢再去依賴腦海裡那些恍若前世的記憶。
前些天她讓溫熙和幫她診了診脈。
雖然問的很隱晦,當時溫熙和還紅了臉,可答案她是得到了。
就像這些年來其他大夫說的那樣,她這副身子根本沒問題。
要知道溫熙和已經能算這個年代的神醫了,鬱老爺子在他的調養下,短短半個月身子骨便硬朗了不少。
他的診斷大概率是不會出錯的。
那麼歷史上的文昭皇后,究竟為什麼會一生無子呢?
羅廷昭既然有異腹之子,那就證明對方的身體也沒問題。
鬱獻音幾乎不敢去深想。
“哥,你們這是……是翁翁從宮裡回來了嗎?”
“不是,阿音,是爹,爹受傷了。
雖然已經有太醫診治,但我還是不放心,便請伯益幫忙看看。”
伯益是溫熙和的字。
“爹爹受傷了?!”
鬱獻音心中又驚又駭,歷史上鬱遲一直活到了羅廷昭篡位,北周滅亡。
大盛初立,也就是大業五年。
最後死於吞併西梁的征途中。
而鬱遲去後,鬱臨淵被提拔為大司農,管理國家財政。
可史書上沒有記載此時此刻的洛陽城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不知爹爹傷的重不重?
“哥,我們快些過去。”鬱獻音心焦不已,“溫大哥,還請你一定要幫幫我爹爹。”
“小姐客氣了,我如今住在府上,理當盡一份力。”
溫熙和看向少女。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百蝶穿花雲緞裙,水綠色的裙裝廣袖上是細軟的絨毛,裙襬處大片的銀線蝴蝶,栩栩如生,就想要翻飛而出一般。
如瀑般的青絲斜挽成了凌虛髻,垂墜細細瑪瑙流蘇,晃的佳人容顏似玉,白璧無瑕。
那眼中的一縷憂色,讓她看起來格外的惹人憐愛,恨不能讓人不顧一切的幫她撫平蹙起眉宇。
手不自覺緊了緊,溫熙和略略垂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微抿薄唇著,清雋冷峻的臉龐飄渺若仙,的確也是一張擔得起北周第一美男的面容。
三人一同來到了前院。
好在鬱遲傷的並不重,只是失血過多,面色格外的蒼白。
溫熙和幫忙包紮處理了傷口後,又寫了個藥方,親自前去抓藥煎熬。
他剛走,鬱老爺子就回來了。
身為三司之一的司徒,鬱老爺子深受武帝信任,主掌四方民事戶籍,以及各地官員的考核與監督。
他此刻也是剛從宮裡回來。
“爹,四殿下他……”
鬱遲滿眼凝重。
鬱老爺子擺了擺手,嘆了口氣坐下。
鬱臨淵和鬱獻音攙扶在兩側。
“那支箭矢上有毒,四殿下的身子,怕是徹底毀了。”
玄佑。
武帝第四子,也是最得寵的幼子,歷史上的確是死的挺早的。
但他不是被派去守城了嗎,還有幾位武將在側,怎麼會中毒箭?
“那陛下是何反應?”鬱遲又追問道。
“還能是何反應。”鬱老爺子微微搖頭,“陛下大怒,四殿下不合時宜的仁善,差點害了所有人。”
鬱老爺子也有些怒其不爭。
“從前只覺得四殿下心懷天下萬民,可如今,大敵當下。
他竟然會受敵軍威脅,不忍城外難民被殺,就要打開城門放難民進來。”
“這……”鬱臨淵聞言似乎也很震驚,“若是難民中混入西梁兵,或者敵軍趁機硬闖,那城門豈非不攻自破!?”
“如此淺顯的道理,四殿下卻看不透。”鬱遲哀嘆,滿臉苦澀。
他這一刀,就是為了救四殿下挨的。
而四殿下中的那一箭,是從進城的難民中射出的。
還有軍中慘死的將士,是他們用血肉之軀將敵軍擋在門外,才得以又關上城門。
“那剩下的難民……”
鬱獻音心頭悶悶的,亂世,果然容不得太多的善良。
“進城的那些,被抓進了廷尉府審訊,城外的那些,被西梁兵逼著叫門。”
可是在大司馬帶救兵趕到之前,城門都不會再打開了。
所以註定是叫不應的。
鬱獻音知道,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條。
甚至可能會死的很慘。
而這樣被敵軍叫門,瀕臨城下屠戮子民的恥辱之事,難怪北周史官不敢如實記載。
或許周武帝自己也不願提起。
最疼愛的兒子身體又廢了,難道便是因此,武帝的身體情況才急轉直下,撐不過這個冬天的嗎?
而歷史上英年早逝的宣平侯,在武帝駕崩後不過半年就跟著病逝,想來也是因為這次中毒,壞了身子。
可這一切真的就全都是巧合嗎?
洛陽城門外,滿地的白雪被血水浸透,染成鮮紅。
這個冬天,冷的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