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尚書府內,蕭老夫人端坐在祠堂正中的太師椅上,手中握著一串佛珠,指尖微微顫抖。她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向蕭俊辰,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辰兒,你可知錯?”
蕭俊辰低著頭,額前的碎髮遮住了他的眉眼,卻遮不住他眼中的倔強與冷意。他抿了抿唇,聲音沙啞卻堅定:
“孫兒不知錯在何處。那些人該死,他們傷了婉歌。”
蕭老夫人聞言,臉色一沉,手中的佛珠捏得更緊。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蕭俊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冷如寒冰:
“辰兒,你太讓祖母失望了。蕭家的家訓,你可還記得?”
蕭俊辰沉默片刻,低聲念道:
“持心如鏡,明辨是非;行止有度,不逾規矩。”
“既然記得,為何還要犯下如此大錯?”
蕭老夫人聲音中帶著痛心,
“你今日殺人,雖是為救婉歌,卻已違背了蕭家的家訓。持心如鏡,你心中可還有是非?行止有度,你可曾想過後果?”
蕭俊辰垂下眼簾,聲音低沉:
“孫兒知錯。但若重來一次,孫兒依舊會這麼做。婉歌……比什麼都重要。”
蕭老夫人長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緩緩轉身,背對著蕭俊辰,聲音中帶著疲憊:
“辰兒,你可知祖母為何如此生氣?不是因為你殺人,而是因為你心中已失了分寸。蕭家的子孫,可以護短,可以重情,但絕不能因私廢公,因情亂智。今日你為婉歌殺人,如若他日婉歌要你殺人,你又當如何?”
蕭俊辰聞言,身體微微一震,握劍的手更緊了幾分。他低下頭,聲音中帶著一絲迷茫:
“孫兒……不知。”
燭火搖曳中,蕭俊辰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他跪在祠堂中央,目光凝視著祖宗的牌位,心中卻翻湧著難以平息的波瀾。他知道,自己今日所為,已違背了蕭家的家訓,自小他肩負著著自己的使命,蕭家,乃至整個大夏都將他作為下一任帝師培養的,但他更清楚,若再給他一次選擇,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揮劍。
因為,那是沐婉歌。
夜色更深,祠堂內只剩下燭火燃燒的輕微聲響。蕭俊辰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沐婉歌蒼白虛弱的臉龐,以及她身上那枚月牙般的印記。他握緊拳頭,低聲喃喃:
“婉歌,我會護你一世周全,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蕭俊辰在宗祠內,足足跪了七日。
———
沐青曲自幼性格豪爽,不喜讀書。據說沐婉歌已能背誦出許多文章的時候,沐青曲卻依舊只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得歪歪斜斜。她常在院中舞槍弄棒,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年紀輕輕便時常“抱打不平”,諸家長短總要去湊湊熱鬧,主持公道,弄得近鄰啼笑皆非。她常笑言,日後定要闖蕩江湖,做個逍遙自在的女俠。沐府上下,皆知二小姐性子直爽,不拘小節,唯有對蕭俊辰,總是多了幾分細膩與柔情。
沐青曲的孃親沐家二夫人曾請了江都名儒宗老夫子為沐二小姐啟蒙授業,怎料想小丫頭趁午間在宗老夫子的額頭上畫了個烏龜,待午後課時,沐二小姐是正襟安坐,聽起課來是無比認真,宗老夫子當是自己教育有方還暗暗竊喜,晚間竟是頂著個“王八”招搖過市,被人提醒後,當場氣得快暈乎過去,更是揚言此生永不踏入沐府大門。沐府上下對此事哭笑不得,沐老夫人更是無奈搖頭。
自此,再也沒夫子敢來教導這位沐家二小姐。
直至蕭家不知什麼原因,開設了一個私塾,江都數名名貴的公子哥,包括幼年時的太子均在此間讀書,更有大名鼎鼎的文壇大家蕭墨白親自授課。
蕭老夫人登門邀請沐婉歌同往,沐婉歌自是歡喜不已,欣然應允。不曾想這沐二小姐聽聞此事竟是去賴著蕭老夫人執意同去。雖說在蕭墨白先生跟前不敢造次,日日讀起書來依舊是囫圇吞棗一般,但終究是少了許多時間在外惹事生非,大家倒是由著她去了。
終究這女子還是愛那紅衣烈馬,偶有時間,便是同一群公子哥整日間馬踏江湖,舞槍弄棒,搞得大街小巷是雞飛狗跳。
姐姐是雪一般潔白高雅的玉龍縣主。
而她,街坊都笑罵她是硃砂大盜。
這個常年圍繞在他與沐婉歌身邊的女子,他的“記憶”中並未過多留意。儘管兩姐妹容貌相似,但蕭俊辰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溫婉端莊的沐婉歌身上。如今細細回想,他才意識到自己與沐婉歌獨處的機會並不多,因為幾乎每次,沐青曲都會如影隨形地跟在兩人身後。
他只依稀記得,沐青曲總是以各種親暱的稱呼喚他:
“蕭二哥”“俊辰哥哥”“辰哥哥”“小俊哥哥”……
她闖了禍不敢回家時,總會哭哭啼啼地跑到尚書府求他救命,躲在他身後,淚眼婆娑地懇求他幫忙。
她的笑聲也格外放肆,每當他與沐婉歌靜心品茶時,她那銅鈴般的笑聲總會引得兩人側目。
根據那段有待考證的記憶,就在自己下聘後不久,準確說應該是臨近婚期的時間裡,便聽聞沐青曲得了一怪病,脈象正常卻是長睡不醒,請了太醫院很好花白老頭都無濟於事。
隨後幾年間江都便少了那一抹紅色豔影,安靜了幾許,卻也是少了幾分樂趣。
再見時分,佳人已是擋在自己的胸前,悄無無息的躺在血泊中。
想到沐青曲香消玉殞的下場,這一連串的事件是否也與沐婉歌有關?
蕭俊辰抬頭望向高高升起的旭日,彷彿在為他指引方向。
突然間,隊伍前衝來的一人一騎,擊碎了所有幻想,直擊心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