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時不虞推開病房的門,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地板上有了形狀,斑斑點點。
小床上的湘蘭升睡的熟,昨晚肯定熬的晚。
曾國培睜著眼睛,靜悄悄的,沒打擾她好睡。
“大伯母,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時不虞湊近詢問。
老人搖搖頭,嘴角掛著笑。
她掀了掀唇,時不虞耳朵湊近。
“被子,幫蘭升蓋蓋被子。”
男人輕輕走近,她眼底掛著灰青,面色疲憊,眉頭還輕輕蹙著。
曾國培看著這一幕笑了笑,又開口:“蘭升上學那會兒喜歡你來著。”
時不虞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嘴角掛著的弧度怔頓半秒,又恢復正常,幽幽道:“她那會兒年紀小,不懂事。”
老人盯著他的眼睛,情真意切開口,“她性子敏感,做錯了什麼事兒,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時二,我老了,也不知道能陪在她身邊多久,她雖不生在時家,可我拿她當親孫女,以後她的事兒需要幫襯的,還望你上點心。”
時不虞點頭。
“宋家的小兒子好,背景跟家世都好,你辦事兒遇到了也幫著說說,多說點我孫女好話。”
他扯了扯嘴角,頂著老人的視線依舊點頭。
說了會兒話有些累,老人沒精神又睡了。
病房內兩張床睡著一老一少,他盯著對面的容顏,睡著的她沒有平日裡的拒人千里。
白瓷的面容映著朝陽,飽滿的骨相任何角度都挑不出毛病,她像肆意生長的野花,在無人問津的深山,在遍佈雜草的田檻,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感染他人,不可忽視的勾人眼球。
她一向聽老太太的話,如若老人執意要她進宋家,她會去。
*
老人恢復的慢,時間過去三天才慢慢有精神,湘蘭升從家裡拿了些換洗衣物,陪她住醫院。
沈酉章剛好也在這個醫院做手術,兩邊她都能照應。
人老了什麼病都出來了。
姜晚絮買了花跟果籃來醫院探望,上學那會兒湘蘭升帶她回家吃過兩次飯,曾國培喜歡她,說人這一輩子有個知己足矣。
還叫姜晚絮有空就來家裡玩兒。
老一輩人友誼看得重,不然也不會在湘蘭升親奶奶死後把她的孫女當親孫女養,這樣的朋友,一萬年難得一個。
“蘭升不在家也不見你來看我,越長越好看了。”
姜晚絮挖坑:“我跟蘭升誰更好看?”
“都好看,天秤一樣重,誰也不偏袒。”老人笑了笑,似是兩個小孫女陪著說話開心。
“今年春晚上不上?”
“上。”
“主角?”
姜晚絮演技大發,扭捏作態:“我是配角,小配角。”
曾國培靠著枕頭,喃喃:“沒關係,配角也重要,哪個主角不是從配角過來的,要認真對待。”
“你們長大了,各自有各自的天地,大膽闖一闖。”
自從曾國培手術以來湘蘭升沒有哭,聽到這兒繃不住了。
“蘭升不哭。”
湘蘭升搖搖頭,“我高興,我高興所以哭。”
姜晚絮懂她,任由她哭,哭出來發洩一下就好了。
“您去年就住院也不跟我說,萬一真有個什麼,我飛回來都來不及……”
老人笑了笑,眼底流出憐愛:“我有分寸,有分寸。”
湘蘭升擦了擦淚,一本正經像個大人,“以後可不許這樣,有什麼就得說,不然老是後知後覺我心裡難受。”
“好好好,行,不哭了。”
“我以後不出遠門了,陪在你身邊。”
“胡說八道。”曾國培突然立聲。
“女子志在四方,這麼美的大好河山,哪兒都要你親自去走上一遭才不算遺憾,你有重任在身,大美世界還等著你去發光發熱,且不要將自己禁錮在這一方之地。”
她將湘蘭升的手捏進掌心,語重心長,“我知道你心腸好,從小我就知道。你為奶奶考慮我明白,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世上也沒有完美的事,盡力去做,完成勝過完美。”
她抬起淚目的眼睛,“那你答應我身體要好行不行。”
“奶奶答應,一百個答應。”
時宴走進來看到這一幕仄了仄舌,“好了好了,別傷感,這不是好好的嗎。”
姜晚絮開口:“你不懂,粗心大意之人理解不了這麼細膩的感情。”
“怎麼說話的,沒大沒小。”
姜晚絮跟湘蘭升一般歲數,按理說應該叫時宴一聲哥。
“我可不是時家人,別拿你的長者身份來壓我。”
二人似是冤家,每次見面都得拌上兩句。
曾國培見了開心,覺得時宴經常在她面前吃癟很好笑。
時宴懶得理她,說回正事兒,“年前我得去一趟英國出差,那邊的公司有些賬務上的問題要處理,妹妹,我今年沒時間陪你回洛城。”
湘蘭升:“沒事兒,我自己回是一樣的。”
洛城老人的忌日,每一年時宴都陪她回去祭拜。
姜晚絮:“蘭升,我也沒機會陪你回去,春晚得彩排我走不開。”
“理解。”
“你要是遇到我爸媽,別跟他們提起我。”
時宴瞥了姜晚絮一眼,不動聲色。
曾國培還沒出院,醫生說要在醫院多住上一陣子,方便檢查,以備不時之需。
走之前她去醫院囑咐了些事項,二人好像換了角色,她開始變得婆婆媽媽的。
從醫院到機場半個小時,她還沒來得及吃午飯,找了個麵館吃了碗拉麵,手機傳來消息,她拿起看到時不虞發來的短信,怔頓的忘記擦嘴。
迎面走來的郎目身影又是一襲便裝,背脊挺拔,身段勻稱,腳踩著步子沉穩堅定,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是一道不可忽視的風景線。
“二叔。”
“剛好要去洛城處理點公務,走吧。”
“你……”湘蘭升遲疑開口,看他隨意的裝扮哪裡是處理公務的樣子,他如今的身份應該有列隊接待才對。
男人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動唇:“微服私訪。”
本想就坐個經濟艙來著,託他的福升了頭等艙,座位上機組人員時不時來問他需不需什麼東西,一會兒是水,一會兒又是毯子。
她翻著書,不多時來了睏意。
一覺醒來,飛機正在降落,身上蓋著毯子,手上的書落在隔壁男人手上。
“要不要喝水。”他問。
“不用,謝謝。”
依舊是禮貌的客氣。
下了飛機,她以為他會走,結果叫來了提前聯繫好的車。
“走吧,先去哪兒?”
湘蘭升遲疑的沒動,看著他的背影。
時不虞上車前衝她開口,“大伯母跟時宴都囑咐我一定將你送達目的地,你不要多想。”
她當然沒有多想,只是怕耽擱他的工作,她還不至於自戀到以為他是特意陪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