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雪停下了腳步，陸觀棋剛想問怎麼不走了，卻順著他的視線，直白地對上了兩道目光。
陸觀棋呼吸一滯，彷彿火葬場裡燃燒殆盡的菸灰嗆在了鼻腔。
一瞬間，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寧靜。
祝溫冬抬眸便與那道冷淡的視線對視了一微秒，很快後者面無情緒，恍若見到陌生人般挪開了目光。
早在決定回國時就做好了重逢再遇的準備，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樣措不及防。
祁衍雪泰然自若地走到她對面坐下。
陸觀棋緊跟其後，臉上帶著恨不得當場抽自己兩嘴的表情落座。
四人間詭異的氣氛在會議室裡縈繞開來。
程今禾不知其中緣由，但認出了在樓下跟祝溫冬聊的那張臉：“看來各位都是熟人啊，那就不用講客套話了，直奔主題吧！”
祁衍雪面無表情地喝了口剛才秘書送來的咖啡，沒有搭腔的意思。
陸觀棋不動聲色地瞧了眼身側的二人。
雖然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交流，但空氣中那股如江水般斬不斷的銀線始終繃緊著，隨時有著一觸即發的可能。
他被迫打起馬哈，“我是開頌版權部負責人，二位哪位是《學鹽其的暗戀》這本書的作者？”
程今禾指向身側：“這位。”
祝溫冬低頭正回著信息，視線無端落了兩秒在對面桌底下鋥亮的黑皮鞋尖尖上。
聽到程今禾介紹，她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抬眸：“是我，學鹽其是我的筆名。”
祁衍雪握咖啡柄的手一頓，聞言碎髮遮住的眉梢輕挑了一下。
細微的這一動作，場上無一人發覺。
陸觀棋努力壓下震驚的神色，正色道：“價格之前就已經談好了，沒問題的話我們就籤合同吧。”
一旁的秘書懂事地遞上了合同，陸觀棋接過提筆準備簽字。
“等一下，”祝溫冬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我還有一個條件。”
陸觀棋抬首：“你說。”
祝溫冬直言：“這本書的改編，只能我來。”
這不是什麼難事，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陸觀棋甩手剛想答應，一道清得透骨的聲音搶在了他前頭。
“這條件——”
祁衍雪掀了掀眼皮，語調冷冷的：“恐怕不行。”
這是他出場後的第一句話，惜字如金的，像是坐在觀眾席聽一首不感興趣的歌，整個人透著淡淡的倦懶。
祝溫冬與他對視：“據我所知，這件事對開頌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清透的眼撞進他漆黑的雙眸裡。
祁衍雪有著一雙極具攻擊性的眼眸，如墨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她，彷彿蟄伏的野獸，危險又迷人，被盯上更是在劫難逃。
祝溫冬也曾在這樣的眼睛裡看見過一絲柔情，那是她珍貴又獨有的，只是現在都已煙消雲散。
她又成了黑暗中被虎視眈眈的獵物。
祁衍雪喉結上下一滾，言簡意賅：“開頌只接受能夠帶來好處的條件，這一條，毫無價值。”
祝溫冬無從反駁，她沒有改編經驗，也沒有信心誇下海口。
有一瞬間竟同意了祁衍雪的說法。
她知道祁衍雪可以鬆口，這個條件也可以談判，但是他沒有。
所以這一步她也不會退讓：“既然談不了，那就不賣了。”
明明板上釘釘的合作，硬是被兩人誰也不讓誰的態度給談崩了。
會議室裡的空氣好像變得漸漸稀薄。
陸觀棋大氣都不敢喘，餘光看了眼祁衍雪，又看了看祝溫冬。
祁衍雪不緊不慢地抿了口咖啡，半晌，薄唇輕啟：“慢走不送，學大作家。”
字裡行間隱隱帶著譏諷的意味。
話音剛落，祝溫冬拎包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程今禾望著那抹清瘦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陸觀棋忙不迭地吩咐秘書送一下，然後轉頭瞧了祁衍雪好一會兒。
祁衍雪放下咖啡，目不斜視：“有話就說。”
“那條件又不是什麼大事，你怎麼沒答應？”
陸觀棋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難不成那本書不是寫給你的？你氣急敗壞？你惱羞成怒？”
祁衍雪斜睨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她跟我什麼關係，讓我又氣又惱？”
“前女友？”陸觀棋換了個形容詞，“或者說讓你栽過跟頭的女人？”
祁衍雪一言不發，無端想起了祝溫冬的那雙鹿眼，澄澈無暇，瞪大時恍若能溢出滿池春水。
祝溫冬雖然長的乖巧，但其實是一個渾身帶刺的野玫瑰，唯有那雙眼睛透著讓人想要保護的慾望。
五年未見再次對上，他差點又再一次的敗在了那雙眼睛上。
人變樣了，眼睛倒是沒變。
思及此，他輕‘嗤’了一聲：“有一點你說得確實沒錯。”
陸觀棋開始回憶他剛才說了哪幾點，還沒理清個所以然，就聽他緩緩吐了句。
“那本書確實不是寫給我的。”
–
程今禾跟著祝溫冬一前一後出了開頌大樓，和煦的秋風肆意地拍在了臉上。
程今禾憋了許久，等出了開頌迫不及待地問：“你是不是跟那個祁總很熟？”
祝溫冬含糊不清：“算是吧。”
程今禾算是發現了，祝溫冬除了氣質有點清冷，性子也有點疏離，看上去你聊什麼她都能接上，實際答的都模稜兩可。
“你們三個老同學啊？！”程今禾八卦之心猛烈燒起，開始自問自答：“老同學也不像啊，你們氣氛有點怪怪的，有一種之前關係很好但是鬧掰了，並且鬧得很僵的感覺。”
聞言，祝溫冬向她投去贊善的目光，“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作為閱文無數，又愛磕cp的程今禾被狠狠激勵到了，大膽發言：“其實吧，我覺得那個祁總有點眼熟，但我根本沒見過他。”
“剛才我想起來了，我覺得他有點像你那本《學鹽其的暗戀》的男主？！”
祝溫冬嚇的一哆嗦，強裝鎮定地扯開話題：“你去地下車庫開車吧，我晚點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程今禾窮追不捨，“你還沒告訴我是不是呢！”
祝溫冬答非所問：“這次因為我的問題沒簽成耽誤你時間了，過兩天請你吃飯。”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程今禾成功被轉移了話題，“主要是你不是著急用錢，這次沒賣成你怎麼辦？”
“方法總比困難多。”祝溫冬說。
程今禾：“你去哪，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過一會我有人來接。”
跟程今禾告別後，祝溫冬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垂眸看見屏幕上赫然的來電人時，她睫羽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