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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緒凌亂,聲音沙啞,嘴巴張了張,我說:
“阿弦,你一定要這樣嗎?”
“我不想這樣。”
包廂裡的人紛紛看過來,有人起鬨道:
“弦哥,你這個僕人看起來也不聽你的話嘛!連盤螃蟹都不願意給林妹子剝,你說的話不管用啊。”
旁邊的人附和道:
“就是啊,弦哥,你說你沒本事吹什麼牛啊?現在好了,人家不願意了,你尷不尷尬啊?”
顧弦被下了面子,面色難看,他見我不肯聽話,站起來便給我一記耳光。
“啪!”
我在凡間出現,用的也是一具肉體凡胎,捱了顧弦一個成年男子的耳光,我被這力道順著跌在了地上。
林妍大驚失色地來扶我:“顧弦!你這是做什麼!!”
他打了我。
他竟對我動了手。
他後知後覺地看向打了我的那隻手,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許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嘴唇忍不住發抖,許是要說些什麼,可又什麼都沒說。
我呆呆地看著面前的林妍,她面上的擔心不似假的。
此女本性不壞,只是命數註定短命。
那一刻,我感覺到無比地疲勞,我第一次那麼想逃離顧弦。
我推開林妍站起來,看向那盤螃蟹,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微笑:
“顧弦,你的請求,我應了。”
我動用能力,揮手便把那螃蟹的肉從殼中分離出來。
顧弦面色一變:“宋如晚!我叫你用手剝蟹,沒叫你用能力剝蟹!”
我拼命忍下即將噴出口的鮮血。
我不該在凡間動用能力。
違背天道,必受懲戒。
可我實在不想在此呆下去了。
我置若罔聞,找了個空位坐下。
我心念一動,生死簿便出現在我手上。
“那女人拿著的是什麼書?”
“這書面上似乎寫了三個字,這字體是哪個時代的?有誰知道嗎?”
他們只認得現代的簡體字,哪裡會認得地府通用的小篆體。
“宋如晚!你想幹什麼!把書收回去!”
顧弦想來拉我,卻被我用能力定在原地。
我慢條斯理地翻著書。
我看向旁邊那個剛剛向我伸出手的矮胖男人:
“何立軒,男,卒於三十六歲夏,死因被情人一刀刺死。”
我看向那個面帶驚訝的,剛剛捂著嘴起鬨的瘦男人:
“齊楊,男,卒於二十三歲冬,死因心臟病突發。”
那瘦男人嘩地站起來:
“臭女人,你說什麼!!”
他如今正好二十三歲。
他想衝過來打我,卻也被我定住。
我一個個地宣讀著他們的人生:
“桑豐茂,男,卒於四十五歲春,死因車禍。”
“曹英華,男,卒於三十二歲春,死因流感。”
“秦才英,女,卒於二十八歲夏,死因性病。”
······
被我念到名字的人,一個個面色大變,他們終於意識到不對,一個接一個地衝出包廂。
“怪物!怪物!有怪物啊!!”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將生死簿慢慢合上。
現下只剩了我、顧弦與林妍。
我再無法忍住,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剛剛失去一條命不久,這番使用能力,我的身體已到了極限。
顧弦衝上來,拉著我的衣領:
“宋如晚!你不要命了嗎??”
我嘴角笑容依舊,緩緩又念出兩個名字。
“顧弦,今日是你此世父母的死期,你若是現在趕過去,或許還能看見他們最後一面。”
閻王本就冷清冷血。
我親眼看著顧弦的臉瞬間失去血色,他知道我慣不愛撒謊,他身形一晃,向外衝去。
“啊呀,這!”
林妍眼裡已噙著一絲淚光,她看了我一眼,便追著顧弦去了。
至此,又剩下我一個人。
我濫用能力,元氣大傷,等回到地府,需要好好養一陣子了。
我不擔心那些被我點破命數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等他們跑出一段距離,他們會自然而然忘了我的存在,也會忘了我說過的話。
所有的人的命數都不可能發生任何改變。
我卸下了力氣,看向桌上一勺未動的蓮藕丸子湯。
我和顧弦一同度過的那一世,顧弦總愛在湖裡採來些許蓮藕給我燒湯喝。
“晚晚,你氣虛,日後我每日都給你做蓮藕丸子湯,一定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叫誰也不敢欺負你。”
青年擼起袖子下水撈蓮藕,見我在岸邊發呆,壞心一起,他忽地將湖水挽起向我潑來。
“好你個顧弦,竟敢偷襲我是吧!”
我失笑,也下了水,夕陽下,一對愛人在湖裡打起了水仗。
等我和他都玩累了,便一同採了片荷葉頂在頭上看慢慢落下的夕陽。
歲月靜好,莫過如此。
我悵然地伸手,用面前的小碗盛了一碗蓮藕丸子湯。
我用勺子將湯送進口中。
我眼眸一閃,笑得頗有些無奈。
滄海桑田,我已忘了當初那碗蓮藕丸子湯的味道。
當初為我做那碗蓮藕丸子湯的人,心也不復從前了。
我放下湯匙,不再強求。
那便,
算了吧。
在包廂裡愣神坐了好一會,顧弦又將血契喚醒。
我來到他身邊時,他猛地上來拎著我的衣領把我用力撞在醫院的牆上。
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我看見了他父母的靈魂。
果然,他們已經死了啊。
他歇斯底里地衝我怒吼:
“宋如晚!若不是你!!我不會在人間歷經如此多的苦難,不會在人間歷經這麼多的生死別離!!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他眼底血絲密佈:“宋如晚,我當初就該讓你魂飛魄散,我位列仙班再不入這凡塵!”
“宋如晚,你怎麼還不去死?!”
我張了張嘴。
可是阿弦,當初這條路,
是你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