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秦晏呼吸聲漸漸平穩。
白嘉思僵在副駕駛，不敢動彈。
本來已經平靜的心情，卻因為他的舉動又起波瀾。
她看著伏在她膝上的男人，恍惚間又想起今年年初。
那是他們最幸福的一段時間，秦晏病情趨於穩定，還沒有查出白血病，她也不知自己患上絕症，將要在幾個月後死去。
跨年那天，她坐在陽臺，看著遠處綻放的煙花。
他就坐在她腳邊，像小時候一樣，靠在她的膝蓋，說著新年計劃。
要排婚期，要訂戒指和婚紗，還要休個長假，陪她走出十年來幾乎沒離開過的京城，去海邊看日落。
他分明那樣喜歡她。
喜歡到，每個計劃裡都有她的身影。
可他突然“失憶”了。
真真假假，難以分清。
或許他的真心裡早已摻雜假意，只是她太愛他，所以從未發現。
又或許……
失憶是假，但主導這具身體的主人格，早已不是愛著她的那個秦晏。
這意味著，她治癒了秦晏，卻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愛人。
現在他的行為，或許只是愛著她的那個秦晏，用最後一絲殘餘的意識，告訴她，他愛她。
只有這個解釋，能解釋近期秦晏的一切異常。
想到這裡，白嘉思眼淚洶湧。
她狠了狠心，卻還是猶豫，捨不得推開伏在她膝上的男人。
“嘉思姐！”
直到段承的聲音響起，她才恍然回神，猛然推開了秦晏。
他身體不知磕到了哪裡，一聲悶響，連帶著她的心跳也猛然一滯。
可她不願再回頭，一心只想逃離。
卻沒看到，一滴眼淚，正從男人眼角滑落。
——
很快，林婉婉也趕了過來。
段承已經把“昏迷”的秦晏轉移到了客廳，白嘉思卻一反常態，沒多管他，徑直上樓收拾東西。
只是，目之所及，沒有一件東西完全屬於她——
所有的一切，都承載了兩個人的記憶。
她不想帶走它們。
猶豫許久，她終於還是打開保險櫃，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匣子。
匣子裡，放著一串珍珠項鍊。
並不是當下流行的款式，卻是秦母臨終之前，親手交給她的。
“嘉思，我後悔了……我不該寫下那份遺囑，用它禁錮你的人生。”
“如果你想走，帶著這個匣子，去我給你的地址，那裡有我為你存下的一筆錢，足夠你開始新的人生。”
“對不起……對不起……你明明還是個孩子，阿姨卻把那麼重的擔子交到你身上……”
“阿晏，我給他留了後路，你放心離開也沒關係的……這三年，終究是阿姨對不住你，還讓你看到這個場面，嚇壞你了吧……”
女人痛苦的嘔著血，明明該是格外可怖的臉，可那一刻，她卻第一次覺得，她終於有了家人。
那之後，秦晏成了她唯一惦念的“家人”。
現在，秦晏有了新的家人，她唯一的念想，只剩下了這串項鍊。
把項鍊戴好，白嘉思看著鏡中的自己，彷彿看見了十三年前，那個把她從孤兒院裡帶走的女人。
她輕笑一聲，轉身走出臥室。
段承正站在樓梯上，滿面擔憂。
她朝段承笑笑，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開口。
“他，以後就交給你了。”
段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可看著樓下依偎的兩人，他終於還是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
白嘉思和段承一同下了樓。
秦晏已經醒了，似乎正在和林婉婉說些什麼。
看到她時，他臉色也沒有絲毫變化，彷彿方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場夢。
如今，到了夢醒時分。
深吸一口氣，白嘉思朝秦晏深深鞠了一躬。
“既然辭職了，我也不便再住在這裡。秦總，有緣再會。”
秦晏眼神一暗，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白嘉思也不等他回答，徑直抬步，朝外走去。
“等等。”
林婉婉卻忽的叫住了她，眼神流連在她脖頸上那串珍珠項鍊。
忽的，她輕笑一聲，轉頭看向秦晏。
“晏哥哥，如果我沒記錯，這串項鍊，應該不是白小姐的私人物品吧？”
確實不是。
看到那串項鍊時，秦晏險些笑出聲來。
果然，這麼多年，都是他自作多情。
到頭來，她在乎的人，只有他母親，和他母親留下的臨終囑託！
他收回目光，冷笑一聲，說話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
“給了她的東西，自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可那是阿姨留給未來兒媳的東西，她拿著多不合適！晏哥哥，你就把它要回來嘛~”
林婉婉看出了秦晏的不悅，當即心中一喜。
她抱著秦晏的胳膊撒嬌，可看向白嘉思的眼神里，卻是毫不掩飾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