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夫子廟長街上人來人往,長街燈火點點。
空氣裡飄著烤紅薯和炒板栗的味道,讓人不禁流口水。
老街很好保存了原有的風格,讓人身臨其境。
店鋪前的紅燈籠在夜裡輕輕搖晃,點點碎光落在青石板上。
男人一步步跟著前面嬌小的身影,墨眸一直未曾在她身上離開。
這裡人聲鼎沸,可他眼中只能看到她。
虞沅走著走著覺得不對勁,謝庭桉一直沒有說話,以為他沒跟上。
她回頭一看,發現男人站在一塊廣告牌前。
她抬頭一看,原來是“庭意春”戲園。
她不由得輕笑微微搖頭,沒想到這位謝先生喜歡聽曲。
這時天空忽然飄起小雪,紛紛灑灑。
他聽見身邊輕盈的腳步聲,側頭微怔。
她從明燈之下而來,一步步走向他。
他所站在地方卻是陰暗之處,陰森恐怖。
此時光明與陰暗一寸之差。
虞沅看了一眼廣告牌,眸底含著點點笑意,“先生喜歡聽戲。”
男人眸底沉色悄無聲息褪去,他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不動聲色站好,表情微頓,“少時隨母親聽過。”
眼下開始下雪,天留客雪留人,這倒是個機會。
她心裡一動,馬上開口:“不如一起聽戲。”
與此同時,一道溫淺的男聲也緩緩響起:“不如一起聽戲。”
她表情微怔,心裡像是春意浮過水麵,好似有什麼不一樣。
庭意春戲樓門前的燈光灑落在男人莫明莫滅的眸底,男人瞬間微愣。
謝庭桉溫和一笑,掃過她的神情,“虞小姐和謝某想到一塊去了。”
虞沅眉眼微動,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他好似都能更快一步看清楚她心裡的想法,這難道就是“心有靈犀”。
想到這裡,她小臉一紅,因為“心有靈犀”是形容兩個人關係的親暱才能達到一種心意相通的能力。
可明明她和他才見過幾面,她短短一天有了好幾次不知所措。
她快步轉身唯恐他發現她的表情,“請先生跟上。”
戲樓坐北朝南,一層開放,二層包廂。
這裡保留了民國時期的建築佈局,古香古色。
他們剛進去,一樓基本坐滿了。
服務員一眼就看到兩人,男的儒雅溫和,女的嬌俏溫婉。
裡面一樓十分吵鬧,謝庭桉微微擰眉,似有不喜。
虞沅知道她身旁的人喜靜不喜鬧。
恰好,她也是。
她隨即開口:“麻煩來一間包廂。”
服務員眼前一亮,趕緊帶著兩人上了二樓。
二樓長廊牆壁掛著不少名家書法和古畫,盡頭之處擺著名貴的植物。
漫步其中,宛如在今和古之間來回穿梭。
服務員推開門,虞沅先一步踏入,身後的人隨即跟上。
兩人進去,虞沅隨手脫掉灰色大衣,服務員想立馬接過。
可有人更快一步,“我來。”
她心裡一動,抬頭望去,男人的表情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她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過是客人與手藝人的關係。
她落落大方一笑,順手遞給他,“麻煩謝先生。”
謝庭桉微微點頭,將兩人的大衣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服務員微微一笑,“先生對夫人真好,我們這裡基本聽戲都是女性或者陪著家裡長輩來的。”
她瞬間尷尬起來,他會不會誤會。
說不定他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給別人造成困擾,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還未等到她開口。
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在屋內響起,“我們是朋友。”
服務員下意識看向謝庭桉,這是她認錯了。
這位先生與這位小姐是朋友關係。
她往來見識人不少,隨機應變道:“是我認錯了,抱歉兩位。”
虞沅微微鬆口氣,她一向社恐。
他好像沒生氣。
服務員將帶來的冊子遞過去,“您看看需要點什麼?”
男人坐下,順手端起一杯茶,“她點就可以。”
虞沅當下開口:“可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謝庭桉放下茶杯,眉間落下一層薄光,“什麼都可以,我不挑食。”
男人的話音拉得悠長,帶有一絲寵溺之味。
她便隨手點了幾種糕點和兩份餛飩。
服務員記好東西,從她手中接過冊子,“兩位稍等,一會兒戲就開場了。”
虞沅眉眼溫柔抬起,倒是省了候場時間。
她:“什麼戲?”
服務員恭敬回答:“《霸王別姬》。”
包廂內隨著門關上,她坐在空著的座位一側。
眼前望去,戲臺東南西北分別有一根紅柱。
四方臺形偏徽式風格,戲臺最上方採用重簷風格,四周覆蓋著翠綠的植物,將戲臺整個烘托起來。
既然獨立於樓內,距離上又讓觀眾覺得接地氣。
突然樓內燈光熄滅,臺下熱鬧褪去。
包括她和謝庭桉所在的包廂也是黑暗一片。
整個樓內伸手不見五指,她彷彿是一個人在黑暗裡。
又是黑暗,她討厭黑暗。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眸子間有了幾分慌亂。
她想喝口茶壓壓驚,剛準備用手去摸茶杯。
她太過於驚慌失措,茶杯被順手推到地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包廂內響起瓷器打破的聲音,她瞳孔放大,更加慌亂起來。
直到黑暗裡有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手腕,那股溫和的暖意從她的手腕處傳來。
黑暗裡傳來“別怕”兩個字。
她神情微怔,一瞬間整個人渾身僵硬。
待光亮恢復,臺上紅布拉開,好戲開場。
她看到男人的手放在她白色的皓腕之上,男人墨眸沉靜,眸中盡是她的倒影。
兩人四目相對,她心裡卻是百轉千回。
她想迅速收回手,卻被對方握住。
她有些微惱:“謝先生你……”
男人倒是手裡不知何時有一塊白帕,正在低頭為她擦拭手腕上的水。
待擦完,男人將帕子放在一旁,抬起頭說:“剛才的茶水不太滾燙,沒有燒傷你的皮膚。”
原來她想錯了,他只是在查看自己有沒有擦傷。
明明自己與他剛相識不久,此刻兩人的動作卻太過於曖昧。
她心裡滾燙幾分,壓下心裡的不平靜。
待情緒平穩過後,她遂然開口:“當謝先生的夫人肯定很幸福。”
眼前的男人眉目矜貴,舉止有度。
他的妻子想必也是很優秀的人。
男人的雙手端正放在腿上,墨眸似在看戲臺上,又似在看身邊的女孩。
戲臺上正演到最高潮之處。
虞姬為霸王跳舞,婀娜多姿,嫵媚動人,卻有一種悲壯的蒼涼。
她的君王可能一去無回,她又不願意成為他的負擔。
戲曲一聲高過一聲,虞沅以為他不會回答。
也許他沒有聽見。
下一刻,男人側頭微動,為她斟茶,“謝某無妻,也無女友。”
戲臺上戲曲一聲聲悲涼入骨,明明讓人聽得熱血沸騰。
包廂內她的心卻如一池微漾的春水,不知何處是歸岸。
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