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正堂內,丫鬟小廝們見夫人少爺小姐都已回府,在方才一會兒的功夫便已將菜端放到了紫檀圓木桌上。
待宋母宋清芃等人進正堂時,只見桌上擺著的菜色堪稱滿漢全席,色香味俱佳。
而梨木背椅上坐著一男子,男子見來者,遂起身走近行了個作揖禮。
“聽瀾見過姑母。”男子的嗓音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聲線偏冷,道出口的聲音清澈而微涼。
虞念光從聲音覺得,這小兒郎的聲音可真好聽。
可惜她方才跟宋母說她困了,還直接躺在地上裝睡。她以為宋母會直接遣人將她送回寢殿呢,誰猜到宋母直接讓一個路過的丫鬟把她抱來正堂了。
所以此刻的虞念躺在丫鬟懷裡閉著雙杏眸,她又不好直接睜開眼,不然那不明擺著告訴宋母她剛才就是裝睡嗎。
“哎呦,侄兒不必客氣,你是如何認出姑母的,你上次來京還是八歲時,現如今你都十九了,居然還認得姑母?”宋母笑的牙不見眼,和善極了。
沈聽瀾抿唇溫笑著回道:“一點是因姑母與父親生得相似,一看便看得出是親兄妹。”
“第二點是祖母近些年身子一直不太爽利,不方便來京探望姑母,在蘇州時,清芃表妹就畫了姑母的畫像呈給祖母以解相思之情,聽瀾有幸在旁看到清芃表妹所繪的姑母畫像,所以才識得姑母。”
“如今一見姑母,不得不說,清芃表妹的畫技實乃高超,所繪之畫與姑母足足有八九分相似,怪不得祖母看到姑母畫像時,會瞬間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聞言,宋母一時怔住,眼中漸漸含了淚,眼眶也跟著紅了。
她轉頭看向宋清芃,她的芃兒,竟這般體貼溫柔,善解人意。
而她的母親看到她的畫像,居然哭了。
二十年前,母親原只願她嫁到蘇州一富貴商戶,不願她遠嫁京城。
她嫁到國公府違背了母親給她指的親事,出嫁之時母親就站在沈府門前,冷冷的看著她對她說:”日後你嫁到宋家,便為宋家婦,而非沈家女,日後,我沈家沒你這個女兒。“
至今二十年,她與兄長之間親切如初,十一年前兄長還帶著幾個侄兒來探望過她,回蘇州時還將宋念接去蘇州住了一年,一年後才極為不捨的將宋念送回來。
可整整二十年,母親都未再見過她這個女兒一面。
一面都沒有。
宋清芃見宋母哭了,慌忙給宋母擦拭著眼淚,道:”母親,別哭了,您哭的女兒心疼,女兒相信,外祖母也不想您傷心的。“
沈聽瀾也沒想到因為自己的話姑母居然哭了,一時有些錯愕,安慰道:“姑母若得空,可以去蘇州看望祖母一趟,祖母年歲大了,她只有您與父親兩個孩子,父親在她身邊伴著,祖母如今就記掛著您。”
宋母聞言,更是眼淚如泉湧,她道:“好,明日,明日姑母就啟程去蘇州去看你外祖母。”
宋清芃與沈聽瀾一直在宋母身旁安慰著,終於,過了良久宋母總算止住了淚。
宋母感動於女兒與侄兒的體貼,看著沈聽瀾誇讚起來,“聽瀾真是個好孩子,生的又俊又高,又有學識文采,你與清芃都比你那表弟和念表妹強多了,你表弟整日舞刀弄槍,不學無術的,你念表妹就更不用說了,被楚侯府退了親,以後怕是嫁不出去了。”
宋乘淵一聽就不高興了,想誇沈聽瀾就誇唄,幹嘛拉踩他。
有些長輩是真不知道還是傻,她們這樣說只會讓被拉踩的小輩討厭起被誇的人。
而且他舞刀弄槍怎就不學無術了?邊境近些年可不太太平,若真打起來了,到時候像他這樣的才能保家衛國!
而沈聽瀾聞言,也想起什麼。
“表弟有習武天賦,念表妹善於偽裝,都不比聽瀾差。”
“說來,念表妹怎麼沒來?”
“那個死丫頭她來了,她方才在冷颼颼的屋外就說她困,還就地給我裝睡,我才不信,姑母直接命一個看著強壯點的丫鬟把她抱來了。”
“今日是清芃給聽瀾你準備的接風宴,豈是那個死丫頭說不來就不來的。”
宋母看向被丫鬟抱在懷裡的纖弱女子,女子睡得香噴噴的,似乎很滿意被丫鬟抱在懷裡的感覺。
宋母怒從心來,甚至宋乘淵都看不下去了。
宋念吐了他右臉一臉口水,居然還有臉睡覺?還睡得這麼香?!
宋乘淵快步走到抱著虞唸的丫鬟面前,上去就使勁掐了虞念右臉一把,少年手勁大,直接就在白嫩的小臉上掐出一個紅印。
猝不及防,疼的虞念“啊”一聲捂住臉蛋,睜開雙杏眸幽怨的瞥了宋乘淵一眼,又看向宋母。
“母親,弟弟掐我。”虞念委屈的讓丫鬟把她放了下來,自己站在地上。
“哼,掐的就是你。”宋乘淵哼一聲,心情好了那可不是一點半點。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弟弟怎麼不掐別人,就掐你,你自己想想原因吧。”宋母人淡如菊的眸雖不再發紅,但還是由著方才哭泣,哭腫了。
“哦,這樣呀。”虞念疑惑歪了歪頭,眼睛一亮,飛速跑到宋母面前,親了宋母臉頰一口,然後抱住宋母。
“母親,念念怎麼不親別人,就親你,你知道什麼原因嗎?”
說實話,宋母說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在她聽來很不爽,親下宋母臉頰就當噁心下她了,誰讓她說她。
但對於宋母出嫁這麼多年,沒再見過她母親一面的經歷,她還是很想安慰宋母一下的。
宋母呆住,震驚的抬手摸了把被這個逆女親過的一邊臉。
你這個死丫頭!
還沒等宋母罵出口,只聽撲在她懷裡的死丫頭道:“因為,不止姐姐心疼你,念念也和姐姐一樣,也心疼你。”
“母親,你是不是和外祖母已經二十年未見過面了?好久。”
“如果讓念念二十年沒見過母親一面的話,念念會二十年裡七千多天,每晚想到你都會哭的,念念知道母親和念念想你一樣,一樣很想外祖母,所以念念想安慰母親。”
“親親母親你,在唸念眼裡,就是最好的安慰方式了。”虞念看著宋母,委屈道:“還有,母親,你不要再罵我了,你今天罵了我好多次。”
宋母咬住牙,憋住淚。
“你這個死丫頭!”
然後揪著虞唸的耳朵又罵起她來,“我怎能不罵你,你以前雖心思多,犯了錯,但好歹有禮儀,你看看你如今?”
隨後宋母就開始一一舉例,直到罵完,總算放開了虞念。
看著一臉知錯了的虞念,宋母不由愣神。
她和念兒,有多久未這麼親近過了。
自死丫頭十五歲知道她的身世後,就開始事事都要與清芃攀比,見她更寵愛清芃,更是直接疏遠了她這個十五年的母親。
一見到她,只疏離的行個禮就退下。
而如今,竟讓她恍惚,似乎回到了幾年前,還以為念兒這個死丫頭是親女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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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唸的心疼也是真情實感的。
《重生後,真千金她風華絕代》這本書中,有提及過宋母當年違背母願嫁到京城之事。
這讓她不由的想起了她的親孃。
娘是一朵桃花妖,為了一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也就是她血脈上的血緣父親,自願放棄了妖的身份,只剩凡人的壽命變成了凡人。
她娘也是如宋母一樣,想念多年未見的外祖母,可外祖母卻不見娘。
直到娘被人殺死,外祖母都未出現過。
虞念知道,此時的宋母,只是一個想念孃親的女兒。
就和她一樣。
娘,念念已經八百七十八年沒有見過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