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鈞一髮之際,梁嶼舟毫不猶豫地護著俞慧雁,跳下了馬車。
宋挽初摔在地上,“咚”地一聲悶響,她聽到了骨頭錯位的聲音,冷汗瞬間溼透了衣衫。
失控的馬車繼續朝前狂奔,梁嶼舟拉著俞慧雁躲到一邊,而破裂的車壁,沉重地砸在了宋挽初的後背上。
她的上半身陣陣發麻,後背剛剛癒合的傷口紛紛開裂,劇痛來襲,她雙眼發黑,疼得身子抽搐,發不出一絲聲音。
而梁嶼舟,將受驚尖叫的俞慧雁護在身後,自始至終,都沒有分半個眼角給她。
生死麵前,她是被夫君拋棄的那一個。
宋挽初吐出一口鮮血,昏死了過去。
……
宋挽初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數不清的人影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聽到南梔和素月的哭聲,老太太的責罵聲,還有陌生的聲音,紛雜吵鬧,她的頭好疼。
她一會兒看到父親的臉,一會兒看到義兄時洛寒的臉,還有舅舅和舅母,他們無一例外,都面帶焦急和心疼。
唯獨不見梁嶼舟。
他冷漠無情到,連她的幻象裡,都不願出現。
新傷舊傷疊加,每一次呼吸都扯動傷口,帶起綿密的疼痛,無休無止。
終於,臥房漸漸安靜下來。
她傷口發炎,起了高熱,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色,纖瘦的身子不停地發抖,如風中搖搖欲墜的落紅。
溫熱的絲帕覆上額頭,有人在給她擦拭冷汗。
眼前的輪廓模糊不清,但宋挽初能分辨出,是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
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他的動作輕柔,像是很在乎珍重她的樣子。
身體的疼痛和虛弱打碎了她的矜持和端莊,宋挽初低低地啜泣,“好疼……”
“別怕,我陪你,疼就抓著我的手。”
男人的手掌寬厚有力,嗓音溫柔,定然不是梁嶼舟。
梁嶼舟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生死。
一定是她的阿兄時洛寒。
“阿兄,我好疼,好累,我後悔了,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梁嶼舟眼中的溫存在片刻間消散殆盡,深邃的眼眸醞釀著風暴。
這就是老太太說的,她對他所謂的真心?
都神志不清了,嘴裡還唸叨著另一個男人!
還說不想和他在一起?
她是八抬大轎抬進國公府,與他拜了天地的,難不成,能說走就走?
而渾渾噩噩的宋挽初絲毫感知不到梁嶼舟的怒氣,整個人破碎一般,淚水不斷。
“我為他取了心頭血,沒了半條命,可他不相信我……”
梁嶼舟氣惱想走,可聽到這一句夢囈,不由得愣了愣。
他的目光,順著她白皙的脖頸向下,落在心口。
隔著一層紗衣,那道猙獰的傷疤,也清晰可見。
這道疤,他不陌生,卻從未想過問一問這道疤的來歷。
因為,這道疤從二人的初夜就存在,梁嶼舟只當是她幼年受傷留下的。
他回想起那日她在馬車上說過的話。
三年前中秋宮宴,她的確在場。
可為他取心頭血的,分明是……
外面傳來了吵鬧聲,南梔和素月好像和什麼人吵起來了。
“二爺,我家姑娘受了驚嚇,牽動舊傷,這會兒心口疼得厲害,您快去看看吧!”
俞慧雁的丫頭彩蝶被南梔和素月攔著,進不了屋,於是朝著門口大喊大叫。
“喊什麼,我家姑娘病了要清淨,二爺正在照顧她,你怎麼這麼不懂規矩?”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我家姑娘是二爺的心尖肉,一個妾而已,難道比國公府未來的主母還重要?”
彩蝶的口氣很大,一點都不把宋挽初放在眼裡。
“誰說我家姑娘是妾了?你見過誰家納妾有聖旨賜婚?”
素月最聽不得誰說她家姑娘是妾,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架著彩蝶的胳膊就往外推,“你給我出去!”
彩蝶雙拳難敵四手,落了下風,眼看就要被趕出院門,忽見門口一抹頎長的身影,眼睛亮了起來,“二爺,你可要給奴婢做主,宋姨娘的丫頭太無禮了!”
她家小姐是國公府的貴客,她是貼身大丫頭,自然也要被敬著!
南梔和素月見梁嶼舟面有不悅之色,只好放開了彩蝶。
梁嶼舟頭也沒回,大踏步就朝著香雪閣的方向去了。
彩蝶對南梔和素月翻了個得意的白眼,小跑著跟了上去。
素月氣得跺腳,“俞小姐明明就毫髮無傷,還要沒病裝病騙走二爺!”
“走了就走了,姑娘她不稀罕。”南梔對此司空見慣。
心不在姑娘這裡,強留也沒用。
二人回到屋裡,輕手輕腳地為宋挽初蓋好被子。
她睡夢中依舊皺著眉頭,很不舒服的樣子,眼角還有一滴淚。
方才她清醒了片刻,錯把梁嶼舟認成了時洛寒,她心中還有些愧疚。
但一聽說俞慧雁有事,他立刻就走了,沒留下一絲溫情。
宋挽初就連心中的那點愧疚,也消失了。
他越是無情,她離開的時候就會越乾脆,沒有惦念沒有牽扯,挺好的。
……
梁嶼舟趕到香雪閣的時候,俞慧雁正躺在榻上,臉色蒼白,捂著心口,如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惹人憐惜。
“表哥!”
俞慧雁一見梁嶼舟,就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一副急於需要安撫的樣子。
梁嶼舟在臥房門口停下腳步,詢問正在整理藥箱的沈玉禾,“沈大夫,慧雁的身體不要緊吧?”
沈玉禾是太醫院院正沈鶴青的孫女,京中有名的婦科聖手,經常出入世家,為夫人小姐看病。
她瞥了一眼病懨懨的俞慧雁,語氣有幾分不耐:“沒有大礙,就是嚇著了,靜養兩天就好了。”
她本是老太太請來為宋挽初診治的,誰料剛進國公府大門,就被嘉和郡主的人截胡,非要她先來看看俞慧雁,說她的病更要緊。
受了點驚嚇也算病?
沈玉禾惦念著傷勢嚴重的宋挽初,示意背藥箱的丫頭跟她走。
走到門口,梁嶼舟追上來,“她的心口受過重傷,時常疼痛,可有藥醫?”
沈玉禾有幾分困惑,“什麼重傷?她身體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