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聞蟬與人相擁坐在床沿,十分確信檀頌已經醉了,卻仍舊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是嗎?”她問道,“是樣貌像,還是身段像?”
“身段……不太像,樣貌嘛,我沒瞧見。”
當然是沒瞧見的,畢竟她帶著帷帽遮掩面容。
聞蟬滴水不漏,又問:“那是什麼像我?”
“就是,就是……嘶,頭疼。”
聞蟬適時抬手揉他的頭,“別想了,我幫你脫衣裳。”
“好……”
一番清理後,檀頌終於渾身清爽,躺在聞蟬身側呼呼大睡。
聞蟬則一遍遍想起謝雲章,想他毫不饒人的態度。
當天夜裡又做了噩夢,夢到謝雲章被惹惱了,摁著她在自己寢屋裡廝混。
她又慌又難耐之際,屋門被檀頌一腳踢開。
“你們在做什麼!”
“赫——”
聞蟬頓時驚醒。
轉頭,檀頌就睡在身側。
他今日休沐,丫鬟便沒有進來喚人起身,兩人齊齊睡到了日上三竿。
那一陣動靜也吵到了他,檀頌宿醉難受,蹙著眉睜眼,又立刻緊緊抱住聞蟬。
“夫人再陪我睡會兒。”
聞蟬不太習慣這樣的親暱,任他撒嬌似的抱了會兒,便說:“我想去鋪子裡看看。”
檀頌這才不情不願地起身。
“我陪夫人去。”
聞蟬當初離開國公府,帶著國公夫人給的一筆“嫁妝”。
到瓊州後,她先投進王家的一眾鋪子,分了紅,便又開始經營茶葉生意。
販茶利潤低微,卻能叫她接觸到不少達官顯貴,檀頌中舉的那一年,朝廷派專人到瓊州授官,要對人進行一番考察,幾個舉子暗裡紛紛送禮。
檀頌亦未免俗,只是他太直了,捧著一錠金子到驛站外求見。
還好是聞蟬給人送完茶葉出來,兩人正撞上,一番提點,他才順利把東西送出去。
後來檀頌授官,求娶聞蟬,一切順理成章。
三年來,兩人也相敬如賓。
聞蟬無需自己管鋪子,只是若有人要她牽線搭橋,都會去鋪子裡尋她。
今日沒人來找,聞蟬一身清閒。
檀頌便自然挽過她的手,“難得夫人與我都得閒,今日天氣正好,咱們也出去走走吧。”
聞蟬點了頭。
路上,檀頌又說起同僚逼他與花娘合奏的事。
“夫人放心,我理都不理她!”
聞蟬當時就在場,聽完只哄他:“我是信你的,下回再遇上這種事,逢場作戲也未嘗不可。”
檀頌卻反握緊她的手,“道理我都明白,可除去夫人,我連作戲的興致都沒有。”
兩人笑言著踏進一家首飾鋪,寬敞的店內只有一對男女。
那少女舉起兩支髮簪問:“謝大哥,你說我戴哪個好看?”
是程湄,和謝雲章。
瓊州繁華的街市沒幾處,偶遇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聞蟬只是驚訝,昨夜還對自己苦苦相逼的人,今日便帶著旁人出來了。
“怎麼是他?”檀頌也認出來,拉著聞蟬就要轉身,“夫人,我們換一家……”
“檀監州。”
卻忽然被謝雲章點名了,“這麼巧,你也和夫人出來?”
檀頌人都轉到半途了,又不得不僵硬地轉回去,對人點頭示意。
“謝御史,真巧真巧。”
謝雲章今日一身銅青錦袍,衣著並不張揚,可腰間佩著的一個香囊,卻吸引了聞蟬的注意。
那是她繡的。
白底青紋,繡的是一片竹枝,祝當年剛中舉的三公子,節節高升。
沒想到他還留著,甚至和別的女人出來逛,還要佩在腰間。
謝雲章與人問候的這一會兒,程湄受了冷落,不悅地朝聞蟬這邊睇來。
轉而又拉身側男人的衣袖,“謝大哥,你還沒說呢,哪個好看呀?”
“你生得美,戴哪個都好看。”
聞蟬無意窺探他與人相會,此時轉身就走卻也不是,只能拉著檀頌,到首飾鋪的另一端,離那二人遠遠的。
卻架不住兩人的談話聲照舊傳來。
程湄問:“謝大哥這香囊繡工倒不錯,是誰送給你的?”
謝雲章答:“我的妾室。”
“追你到瓊州的那個?”
“嗯。”
“她可真是……大膽。”
聞蟬不動聲色,隨意拿起一個鐲子端詳。
跟在身側的店掌櫃頓時兩眼放光,“夫人好眼力!這是店裡新到的,幾年都遇不上這麼好的翡翠料!”
聞蟬在國公府見識過好東西,這翡翠鐲雖說成色偏青,卻勝在質地瑩潤,的確歸屬上乘。
檀頌見狀道:“夫人試試?”
聞蟬抿了抿唇,“不必了,我再看看旁的。”
以檀頌的俸祿怕是買不起這等成色的鐲子,聞蟬不想叫他難堪,又隨手拿起一對耳墜。
“我看這個也不錯。”
檀頌卻沒懂暗示,一條手臂越過她,還是拿起那翡翠鐲。
“沒這鐲子好看,我想給夫人買只鐲子。”
聞蟬本沒打算來買首飾的,身上沒帶錢,一時說不出話。
檀頌卻顧自拉起她的手腕,將那鐲子套了進來。
“夫人膚白,最適合這等青翠的鐲環。”
那掌櫃在一旁賠笑道:“郎君當真寵愛夫人,我也給您抹個零,這鐲子只收一兩金!”
一兩金,差不多是檀頌三個月的俸祿。
他倏然一默。
聞蟬自覺去脫那鐲子,“我瞧著不值,不要了。”
可戴進去分明極為順暢的鐲子,這會兒卻卡在虎口前,怎麼都取不下來。
檀頌看著她手背被勒白,又泛出刺目的紅痕,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聞蟬為何不想買這鐲子。
他身上也就帶著三兩銀子,遠遠不夠買這鐲子的。
原本笑臉相迎的掌櫃,這會兒也黑著臉看聞蟬取鐲子。
檀頌狠了狠心,制止聞蟬的動作,“夫人別摘了,我給夫人買。”
他將錢袋遞給掌櫃,壓低了聲音:“這裡是三兩白銀,剩下的算我賒賬。”
“什麼?賒賬?”那掌櫃卻並未收聲。
一下吸引了那邊的程湄,她遙遙笑道:“檀大人第一回來這鋪子吧,得是一年開銷上百兩的老主顧,他們才給記賬的。”
檀頌一年俸祿才六十兩,平日裡又為官清廉,哪來這閒錢買一百兩的首飾。
程湄便又大度道:“沒事,不然你叫掌櫃記我賬上好了。”
她語帶嘲弄,並未注意身側,謝雲章悄然勾了唇。
“什麼鐲子,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