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花水榭這頭髮生的種種都被捂得嚴實,前頭參加壽宴的賓客們並未驚動。
姜瑤光回到宴上時,席面已吃過大半。
徐氏擰眉埋怨:“怎的去了這麼久,席面上都沒什麼菜了。”
姜瑤光打著哈哈道:“沒事,反正肚子不舒服,也吃不了多少。”
她捻起擺在眼前的一道桃花酥,就往嘴裡送去:“我吃兩塊糕餅墊墊,回去的路上正好去永和齋買只冰糖肘子吃。”
徐氏嗔她:“腸胃不適就該少吃葷腥油膩,還吃冰糖肘子呢,你看我像不像肘子?”
待到席面散去,以裴家大夫人為首,領著一干女眷移步去了西邊花園。
府上做壽,特地請了南邊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
姜瑤光一門心思還在想,裴家會如何處置裴如楓和那個鶯鶯,戲班子唱的《五女祝壽》和《目連救母》,她也沒怎麼細聽。
轉眼時辰不早了,賓客們也都紛紛告辭,各回各家。
馬車啟動時,姜瑤光還在門口看到了陪著裴家長輩們送客的裴知珩。
似是也感受到她的視線,裴知珩抬眼看來。
二月微寒的春光裡,四目相對,短暫停頓。
姜瑤光沒想到他眼睛這麼厲害,一眼就瞧見她,不由彎了彎眼眸。
裴知珩似是微怔了下,而後也舒展眉眼,朝她遙遙點了下頭。
豆綠色的車簾放下,姜瑤光在車廂裡坐正,心頭也一陣鬆快。
這一回沒了“欺辱兄妾”這事,裴知珩就能順順當當留在盛京城,不必再去洛川那等偏僻之地吃苦了。
這也算是她重活一世的意義之一吧。
“阿瑤,你在想什麼呢,這麼高興?”
徐氏捏捏她的手,也饒有興致的望向她。
姜瑤光愣了愣:“我笑了嗎?”
徐氏指了指她的嘴角:“都朝上翹了,怎麼不是笑?”
“嗯……”姜瑤光摸了摸自己的臉,而後朝徐氏咧嘴一笑:“能和阿孃待在一起,女兒時時刻刻都歡喜呢。”
徐氏聞言,啞然失笑,寵溺的點了點女兒小巧的鼻尖:“你這張嘴啊,真是沒辦法。”
母女倆一路說笑著回了府。
才一下馬車,就見府裡的下人們也都一個個喜逐顏開,難掩笑意的。
徐氏問:“這是怎麼了?撿到金元寶了?”
管著後院庶務的劉嬤嬤上前,喜滋滋朝徐氏福了福身子,一張老臉也笑得擠滿了皺紋:“夫人和大姑娘快去少夫人院裡吧,那可有比金元寶還要好的喜事呢。”
姜瑤光一看這反應,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看來嫂子這會兒真的懷上了!
一想到這,她也忙不迭挽著徐氏的手:“走走走,阿孃,咱們快去嫂嫂那裡看看。”
鎮國將軍府是座三進三出的府邸,姜守義夫婦住在正院,姜雲承和白氏夫婦住在東側院,弟弟姜星燦住在東小院,姜瑤光和妹妹姜月華則分別住在西側院和西小院。
剛走到東側院,便聽到屋內傳來一陣笑鬧聲。
“太好了,婉婉,我要當爹了!”
“哎呀,你快放我下來!我都轉暈了!”
“嘿嘿,我這是太高興了……”
姜瑤光和徐氏倆人對視一眼,皆是無奈一笑。
還是守在門口的丫鬟見著人來,連忙行禮:“見過夫人、大姑娘。”
這聲音不小,屋內的笑聲也漸漸停住。
徐氏輕輕咳了一聲,道:“免禮。”
姜瑤光攙著徐氏一道往正屋裡去,果然見到兄長姜雲承也在裡頭,嫂嫂白氏臉上還泛著些許可疑的紅色。
見著兩人來了,姜雲承起身:“母親,妹妹。”
白氏也起身屈膝:“母親……”
“快快起來。”
徐氏到底是過來人,看著下人們那喜氣洋洋的勁兒,再聯想到上午請大夫的事,心裡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會兒見兒子兒媳這般模樣,也能確定了。
一時間,看向白氏的目光愈發溫和:“婉娘,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日後不必再這麼拘禮了。”
說著,見姜雲承還杵在旁邊一臉傻樂,徐氏沒好氣瞪他:“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扶你媳婦兒去榻邊坐下。”
姜雲承這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忙道:“是是是。”
他扶著白氏坐下,姜瑤光也與徐氏一道入座。
她打量著嫂子紅光滿面的模樣,也不禁替她高興:“嫂子可得好好保重身子,等小侄兒落地,我這做姑姑的,定給它打一副大大的平安鎖。”
白氏羞赧一笑:“大夫說如今才一個月,還早呢。”
“今早還是阿瑤提醒我,讓我給你請個大夫來看看。沒想到原本是來瞧風寒的,竟瞧出這麼一個喜訊。”
徐氏眯眼笑道:“看來你腹中這孩子,和阿瑤這當姑姑的也有緣。”
白氏沒想到大夫竟然是小姑子提出的,一時間看向姜瑤光的眼神也愈發感激:“多謝妹妹記掛了。”
“都是一家人,嫂嫂與我客氣什麼。”
姜瑤光擺擺手,轉臉又一本正經看向姜雲承:“這婦人懷胎,前三個月的胎像最是不穩,尤其嫂嫂這胎如今才一月,她又是頭胎,更得多加註意……”
她剛想叮囑一些婦人孕期的注意事項,話還沒出口,就見一屋子人目光古怪的看著她。
姜瑤光:“……?”
還是徐氏拉了拉她的手,蹙眉失笑:“你個還沒出閣的小丫頭,怎的還教起你兄嫂了?可別瞎教了。”
姜瑤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兒還是個十五歲的雲英少女,並非那個生了兩兒兩女、經驗豐富的婦人了。
她伸手摸了摸鼻尖,輕咳一聲:“這不是擔心嫂嫂嗎,畢竟她腹中可是咱們姜家的第一個小孫兒呢。”
徐氏笑道:“知道你們姑嫂感情好,不過這些事,我會叮囑你嫂嫂的,回頭還會請個經驗豐富的嬤嬤陪著她,保管叫她和孩子都順順當當的。”
說著,又慈愛的看向白氏:“頭三個月,有孕之事最好還是捂著。待胎坐穩了,再告知親朋好友。至於你爹孃那邊,明日我讓雲承親自跑一趟,先讓他們二老知道,免得見你久不出門擔心。”
白氏紅著臉點點頭:“媳婦都聽母親的。”
這日夜裡,因著白氏有孕一事,將軍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而衛國公府,李曄做了個怪夢。
在夢裡,他走進一處燭火昏暗的大殿。
大殿上方高高的寶座上,坐著一個長髮披散、形銷骨立的男人,腳邊散落著好些酒罈。
也不知那人是醉得厲害,還是瘋了,嘴裡一直似笑非笑的念著什麼。
“梓潼……梓潼……”
“你在哪兒……”
“為何留下我一人,為何……”
李曄心生疑竇,又好似冥冥之中有一隻手,推著他走上前。
他一步步走上那泛著暗色金光的臺階,走向那個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光線太昏暗,行走間不經意撞到了一個酒罈。
“哐當”一聲,在這靜謐詭異的大殿內突兀響起。
那寶座上的中年男人也陡然抬起了頭。
映著惶惶搖曳的燭光,李曄赫然看清了那張臉——
竟與他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