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陳寶學見陳滿遲遲不給陳秀萍說,有些著急了,不停的給陳滿使眼色。
陳滿心裡為難,一直張不開這個嘴,一向心細的方眠察覺到不對了,不動聲色的把陳滿叫進屋裡問話。
“什麼!”
方眠一臉驚訝,她從未想到公公居然這麼狠心要賣自己的女兒,心裡好像有根弦一下就斷了。
陳滿面露愁色“我也十分為難,真的難以張開這張嘴,實在有點太不是人了,但是眠眠,我一想到昨晚你用血喂孩子。”
陳滿雙手緊抱頭,抓住自己的頭髮想緩解心中的焦慮。
方眠又如何不知陳滿的猶豫不決,把陳滿抱在懷裡,幾乎不費什麼時間就做了決定。
“滿哥,我去說吧,到時候就算秀萍恨,就讓她恨我算了。”
她深深的知道,秀萍要被賣走換糧食這件事一定是公公做的決定,自己男人是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公公又要面子怕別人說他賣女兒,又怕秀萍記恨,所以找了陳滿。
陳滿比秀萍大三歲,兩人相伴長大,更是下不了狠心,這個惡人就只有她這個外人來做了。
說時遲那時快,方眠轉身就出了門,並叫上了陳秀萍出去說話。
陳秀萍聽了方眠的一席話有些不信“我要去問爸。”
“你去問也是這個結果,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媽都那個樣子了,建軍才兩歲餓的哭聲都沒有小貓的聲音大,秀萍要是就為了我一個人,我是死了也無所謂的,可是家裡還有媽,還有侄子,還有陳芬陳厚…..”
說到此處,方眠幾乎哽咽,眼眶包裹不住眼淚呈一條細線從臉頰滑落。
方眠要強,用袖口飛快的擦了“秀萍,就當嫂子對不住你,你以後恨嫂子也好,無論怎麼都好,別怪你大哥他也是沒辦法。”
陳秀萍一時接受不住這個打擊,雙腿一軟倒在柴邊堆裡。
為了說事,方眠特意把她叫到廚房邊說的,因此陳秀萍倒下的時候柴禾墊底,穩穩地接住了她。
方眠見此也心有不忍,她嫁進陳家三年,秀萍處事大方,從不斤斤計較,早前兒她懷孕難受,又嘴饞,秀萍會跑好幾裡地去山裡找一些野果給她吃。
後面月份大了,不方便蹲下來時,她的衣服連同陳滿的衣服都是秀萍洗的,她對秀萍是滿滿的愧疚。
方眠要扶她起來,陳秀萍伸手打住“嫂子,我知道了,容我想想。”
方眠瞧她一臉落寞,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樣,嘆了口氣“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告訴我,我去給你哥說。”
方眠回了西屋,正坐在床上的陳滿聽見動靜尋著聲音望過來,眼裡帶著期盼“怎麼樣?”
方眠做了個搖頭的動作,雙唇緊抿向下,雙眼黯然。
陳滿哀嘆一聲愁容滿面“要不,我再去勸勸爸?咱們總會有辦法的。”
方眠一句話沒說,她清楚的知道,這件事可能轉圜的餘地並不大。
另一方面,她也是自私的,雖然她知道小姑子好,可是眼下她兒子就要餓死了,小姑子和兒子相比,她肯定是選兒子的,所以只能愧對陳秀萍了。
只是這話她不能說出來,更不能挑頭,一旦說出去,她就是全家的罪人,到時候日子好過了,大家都念著陳秀萍的好,到時候自己就裡外不是人了。
陳滿見方眠只低頭不說話,便知道這事兒還是再得去找爸談談。
抽了個空,去了東屋,陳秀萍正在給親媽孟蘭蘭餵飯,說是餵飯其實沒幾粒米,都是一些野菜樹皮摻雜熬煮成一鍋清湯寡水勉強飽腹之物罷了。
他找了個凳子坐在陳寶學腳邊,猶豫該怎麼開口,陳寶學用腳踢了踢陳滿,眼神示意陳滿是否問過了陳秀萍。
陳寶學臉色不好的點頭,表示說過了,陳寶學用餘光掃過陳秀萍,見陳秀萍安然若之的樣子,哪裡像知道自己是要被賣的樣子。
隨便哪個姑娘知道這種事情,肯定都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怎麼三丫頭平日裡最是精幹的一個人,現在這麼淡定?
陳寶學心裡突突的跳,太不尋常了,俗話說的好事出尋常必有妖,這秀萍莫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如果眼神是槍子兒的話,陳秀萍估計自己要被爸和二哥的眼神給射成窟窿眼了。
見孟蘭蘭吃得差不多後,她把手中的碗放在床頭邊的大木箱子上
“我知道你們要賣我,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不同意你們賣我的,賣出去哪裡有好的?不是死就是殘的,爸你真忍心?”
陳寶學耷拉著眼“不忍心有啥法子,你看看你媽,你再看看你侄子建軍。”
陳滿也縮在陳寶學腳邊,一時不敢說話,畢竟是自己親妹子,他自知理虧。
陳秀萍擰眉,“活人能讓尿憋死了?沒糧食隊裡不就有嗎?但凡你們膽子大點去地裡搞點,不說吃飽,至少不會被餓死吧。”
“老陳家的脊樑骨怕是都要被戳穿,我陳寶學老實一輩子,幹不出偷集體糧食的事情來。”陳寶學梗著脖子,挺直腰桿。
陳秀萍不屑“是,您老偷糧食覺得丟面子,賣女兒就不丟面子了?”
“你個混賬東西,別忘了是誰把你養到這麼大的,竟然敢這麼跟你老子說話,我還就告訴你了,一個姑娘頂四十斤玉米麵,後天一早就有人來接你。”
陳寶學被陳秀萍三言兩語刺激得眼冒金星,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做做面子過場,便一禿嚕把早上自己託人賣陳秀萍換玉米麵的事給抖落個乾淨。
陳滿在一旁驚訝張嘴,他本以為爸是讓自己勸勸妹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結果扭頭爸就自己做主了。
這個感情是把他這個兒子當槍使呢,無論秀萍答不答應,最後都得被賣,到時候秀萍就算恨,也只會恨自己這個二哥,卻怪不到爸身上。
想到此,陳滿後脊背生出涼津津的溼意,不自覺的挪動了板凳想離陳寶學遠一點。
“我不同意,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家裡的事我自有辦法,會解決的。”
陳秀萍強硬的駁回了陳寶學,收了木箱子上的碗奪門而出,那氣勢利落乾淨,到把陳寶學氣得直說反了天了。